她说着,睨了墨竹一眼,蹙着眉道:「墨竹,你说要保护我,但当侍卫上前杖责我的时候,你为何……」
她正说着,不远处恰好传来一道女子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和厌恶:「九皇子又乱跑,害我们被无辜地扣了月钱!」
秦落衣步伐一顿,朝着声音处望去。原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步入了映月宫。白皇后盛宠的时候,楚瑞帝在御花园的附近造了一个宫殿,赐名为映月。暗指御花园的一切美景都是映衬着白皇后这轮皎月。这里曾繁花似锦,绿树成荫,热闹非凡,如今却是清清冷冷,鲜少有人路过。
当年,楚瑞帝将九皇子楚玉珩从冷宫接触后,就将他安置在他母后曾经住的寝宫内。不同於曾经的锦衣玉食、奴仆遍地,皆个卑躬屈膝,满脸谄媚。如今,这空旷的映月宫里,只有一个嬷嬷和三个宫女伺候着。
院子里,站着三个宫女。一个宫女神情跋扈,口气是毫不掩饰地厌恶:「是啊,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居然被派来这映月宫伺候一个傻子。原本就没几个月钱可拿,今日还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钱!真是晦气!」
「刚 才我遇到了在未央宫当差的姐妹。她这个月足足拿了五两银子的月钱呢,往日,若是做得好,贤妃娘娘和六公主也会赏赐她不少。她干的活可简单了,每天就给娘娘 和公主梳个漂亮的发髻就可以了。哪像我们,这么大一个宫殿,要我们打扫,还要累死累活服侍一个什么都不能自理的傻子……」另一个宫女手里端着药汤,满嘴抱 怨地说,「九皇子不得皇上疼爱就算了,还到处乱惹事,害得我们一起受罚。今日的百花宴,大家都去赏花,晚上还能跟着主子一起看才艺表演,就我们,还得伺候 个傻子!」
「要不,晚上我们把傻子绑在床上。然后咱们偷偷溜出去看才艺表演?」一宫女眼睛一亮,忽然提议道,「这样九皇子就不会乱跑,我们也不用担心被皇后娘娘责罚了,还能出去玩一圈。」
「好,晚上就这么做,先哄九皇子喝药吧。刚才那碗都洒了,这次怎么说都要让他成功喝下去。」
三人达成一致后,朝着不远处正玩着泥巴的男子走去。午后的阳光恰映射在这张俊俏却满是泥尘的脸上,狭长的凤目高兴地眯起,如同两道弯弯的月牙儿,一脸的天真烂漫。
九皇子都玩了半个时辰的泥巴了,竟然还没腻,果然是个傻子!其中一个宫女上前一步,诱哄地说:「九皇子,快喝药,再不喝就凉了,喝完奴婢们陪你玩泥巴。」
楚玉珩一见那黑漆漆的药汤,嫌恶的撇开脸,直摇头:「不要不要,我不要喝!」
原本的耐心早化为了不耐。宫女撇了撇嘴,粗着声,口气不善道:「傻子,快点喝药,别磨叽磨叽的,浪费大家的时间。你们拉住他,我把药灌下去。」
宫女的一声厉呵,吓得他浑身一颤,鼻尖难闻的药汤吓得他脸色苍白,泪水咕噜咕噜地冒了出来。他挥舞着双手,将药汤推开,满脸泪珠地摇头。
「不要不要……珩儿不要吃这么苦的药。我要告诉母后……你们欺负我!我要让母后罚你们……呜呜呜……」
凶狠的宫女拽起袖子,恶狠狠道:「小傻子,你母后早死了,乱吼什么。还不快喝药!」
她说着,另两名宫女上前,一左一右地制住了乱动的楚玉珩,而她伸手捏住了楚玉珩的脸颊,强迫地扳开了他的嘴,欲将黑漆漆的药汤强灌入他的嘴里。
然而,药汤还未倒入楚玉珩嘴里半分,她的膝盖忽然剧烈一痛,手一颤,整个碗掉在了地上,瞬间碎个粉碎,药汤洒了一地。
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手臂忽然被人狠狠一折。力道之大,只将她打趴在了地上。只听「卡嚓」一声,手臂处传来的剧痛令她还未来得及尖叫,两眼一黑,已然晕了过去。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是这么照顾九皇子的!」秦落衣一脚将晕倒在地的宫女踹开,周身的冰冷气息足以冰冻十丈开外。她的身后跟着一脸愤愤不平的玲儿,和神情阴冷,散着浓烈杀气的墨竹。
两名蛮狠的宫女没有料到竟有人会来到堪比废宫的映月宫,被秦落衣突如其来的这一呵,早已吓得双双松开了拽着楚玉珩的双臂。更是被秦落衣凌然威慑的气场震得纷纷一颤,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这个姑奶奶可是让十二公主和安郡主都吃瘪的相府大小姐啊!
一人连忙颤着声,求饶:「秦小姐,你误会了。九皇子不肯喝药,所以奴婢们才以这种方式喂九皇子,并不是……」
「墨竹,给本小姐掌嘴!」
墨竹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动作并不含糊。她有内力,外加十分生气,力道比秦落衣重了几倍,将这个先前趾高气昂的宫女直接打得掉落了一颗门牙,嘴里满是鲜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秦 小姐,饶——饶命——」最后一人被这个仗势吓坏了,整个人瑟瑟发抖,面如土灰,止不住地对着秦落衣磕头。「奴婢知错了,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九皇子的……奴 婢绝不会再欺负九皇子了……」她哭得涕泪纵横,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好好照顾楚玉珩,跟刚刚一口一个傻子俨然是两副完全不同的嘴脸。
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秦落衣在秦府见惯了。曾经的秦落衣不就是和如今的楚玉珩一样,在府中饱受着下人的欺负和嘲笑。秦落衣变美后,又开始见风使舵。
这样想着,秦落衣心中更是怒火燃烧,眼中的冷意更深了几分。她半弯下身子,小心地将楚玉珩从泥地上拉起,仔细地给他整理着早已东倒西歪的衣裳。
她见楚玉珩早已惊吓过度,浑身瑟缩着只往她怀里钻,心里半是心酸,半是心疼。却不知某人嘴角微微一扬,被墨发遮掩的脸上早已是得意一片,正偷偷伸出手想要环抱秦落衣。
谁知自己的手刚刚偷偷的摸索过去,就被秦落衣准准地握在了手心里。
难道秦落衣发现了?!
他身子僵硬,心中大慌,立刻无辜地抬着头,水汪汪着清澈的大眼睛,有多纯良就有多纯良。谁知,却见秦落衣正一脸阴沉地看着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他狐疑了一下,也望了过去。
秦落衣看到楚玉珩白皙如玉的双臂上,几处明显的青紫瘀痕,心中一惊,小心地抬起了他的手,仔细地看着上面的伤痕,心里对他的遭遇更是心疼。
她轻轻地抚摸着,温声问道:「九皇子,还疼吗?」
楚玉珩从未见过秦落衣如此温柔的神情,更别提秦落衣如此温柔抚摸着他手臂。他心里一荡,漂亮清澈的凤眼凝聚起了泪花儿,可怜巴巴地哽咽道:「珩儿疼,珩儿好疼,呜呜呜呜……他们都欺负珩儿……」说罢,他干脆整个人一扑,往秦落衣怀里蹭了蹭。
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半掩着一双湿漉漉,却轻轻含笑的黑眸。倒是秦落衣被一个大男人扑在自己怀里哭泣,身子差点一个踉跄。
她为了站稳,不由半扶着楚玉珩的身子。却不知自己这么一碰,怀里的人忽然轻颤起了身子。秦落衣以为他是吓坏了,轻轻拍着楚玉珩的背安抚着。却不知某人完全是因为秦落衣这么一个亲密的动作,满香扑鼻,触手可及一片柔软,整个人小鹿乱撞,乐不思蜀着。
见楚玉珩仍是害怕得瑟瑟发抖,秦落衣缓缓抬起头,目光森冷地望着地上瑟瑟跪着的宫女,冷冷道:「墨竹,之后就交给你了。」
「是,小姐。」墨竹活动了下筋骨,对着的宫女阴森森地笑了笑。墨竹不笑则已,一笑眸底深处的寒意和杀气毫不掩饰朝宫女射去。
宫女瞧着墨竹杀人的目光,只觉得自己早已被凌冲,吓得抖如筛糠,不停地求饶。
而秦落衣淡淡望之,墨竹冷冷逼近,宫女惊恐地瞪大眼,眼睛一翻,自个儿晕了。
墨竹撇了撇嘴,冷冷道:「真是没用!」说着,恶狠狠地踹了两脚泄愤。
躺在楚玉珩衣袖里打着盹的蓝彩早被这番变故惊动了。它睡眼蒙松地从主子的衣袍里露出了一个脑袋,见主子正一脸痴汉地享受着美人的拥抱,鄙视地翻了翻白眼。
秦落衣瞧见楚玉珩衣袖里冒出了一只鹦鹉的脑袋,微微一怔。随后,轻轻一笑,用手指点了点它:「刚才谢谢你了。你叫彩彩吗?」
蓝彩听到秦落衣的声音,一骨碌地飞到了她的身上,漂亮彩色身子轻轻蹭着秦落衣,小小的眼睛圆溜溜地转着,一脸谄媚。
秦落衣忍不住逗乐了,轻轻摸了摸它的小脑袋,道:「真乖。」
楚玉珩原本享受着美人的拥抱,如今秦落衣竟然丢下他,和自家的鹦鹉亲热上了,被丢弃在一边的傻子怒了,忍不住目光一凛,狠狠地瞪向某只吃里扒外的畜生!
蓝彩一个激灵,连忙颤动着翅膀飞远,给自家主人一个美好的二人空间。
秦落衣回过神来,见楚玉珩一副痴傻的样子呆呆地望着自己,两只手皆是脏脏的泥巴印。见秦落衣望来,他歪了歪头,脆生生地喊道:「仙女姐姐~陪我玩一会好吗?」
仙女姐姐?
秦落衣嘴角抽了抽,看样子,这个傻皇子完全忘了他们俩的第一次见面,当时他直嚷嚷她是坏人呢……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欺负他了就是坏人,对他好就是仙女姐姐。实在是太好哄了。
不过理论上,楚玉珩比她这个身子似乎还大了两岁……
秦落衣看了看他脏脏的双手,柔声道:「手上太脏,会有细菌。咱们先将手洗干净,好吗?」
「好啊~仙女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楚玉珩朝着秦落衣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乖。」秦落衣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却发现楚玉珩站直身体后,她的手似乎不那么容易摸到他的脑袋,尴尬地缩回了手,转而牵起楚玉珩的手,带着他朝映月宫内走去。
不计较他双手的肮脏,不计较他是个遭人厌恶嫌弃的傻子,就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就如同第一次见面。
心底的某处琴弦忽然被人拨动,满是泥尘的脸颊上不自觉地洇开了淡淡红晕,一直粉红至耳根。
他轻轻地回握住秦落衣的手,心底蓦地轻荡,先前被她无视的一股子怨气全部烟消云散了,只留下某种深刻地感慨:做傻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