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衣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却见一张白纸从她头上飘了下来。
白纸缓缓落地,正上方的休妻大字明晃晃地映入眼帘,落款是她心里爱慕多年的名字。
她抬头望着楚凌寒,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呆呆地望着。对方目光冰冷,满眼毫不掩饰的厌恶。她望着望着,眼里雾气迷蒙,嘴唇轻动,竟发不出一道声音。
她想问,为什么要休我……
那休妻二字挥洒率意、质韵生辉,可见执笔者写的时候是如此轻慢无情,而下面更是写着令人心碎的话语:秦氏患有恶疾,不配为燕王正妃人选。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休妻有七出: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口多言、窃盗。
秦落衣未嫁燕王,却有圣旨赐婚,算起来是半个燕王妃。如今,却被以七出之一有恶疾休之,而且是未嫁先休,可谓十足的恶毒。秦落衣所谓的有恶疾,不过是口疾,她已经努力康复,如何算有恶疾?
秦落衣气得胸口起伏不平。未嫁先休?她望着地上的休书,笑得眼泪都出来。
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她日盼夜盼的王爷,却在与她相见的第一眼,丢给她一份休书。当着众人之面,未嫁先休,十足的侮辱。她这些年究竟盼什么?究竟又在做什么?
燕王瞧不起她!他从来没想过要娶他!甚至连看他一眼都十足的不屑。
秦落衣含恨地拾起地上的休书,心中不断地滴血着:这婚不结就不结……我还没有死皮赖脸到非嫁你不可。
刚才摔得那跤使得秦落衣青丝凌乱,狼狈至极,如今,泪水再次倾泻而下,怎么止都止不住了。她颤着手拿着休书,一步一步朝着秦家马车走去。
徒然,原本安静的人群爆炸了开来。
「秦落衣被休了?未嫁先休史无前例啊!」
有一人为秦落衣愤愤不平着:「燕王这么做太过分了,当年秦家救驾有功,他怎么就把人家女儿休了呢,而且还这番侮辱。」
另一人立刻道:「燕王哪里做得不对!就秦落衣这丑样,别说燕王,我也不要。秦家女儿又非秦落衣一人,不是还有二小姐,四小姐嘛。燕王何必委屈自己娶个丑女为正妃!」
「就是就是!长这么丑,还好意思高攀燕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羞耻!」话音一落,又惹来众人一阵不怀好意的大笑,更有人起哄道:「如果是我,早就自杀!竟然还拿着休书若无其事地走人,脸皮果然够厚!」
一路上,秦落衣即使刻意不让自己去听,但那些谩骂却如箭般一根一根狠狠地插在了她的心上。她不明白,明明她是受害者,为何大家还要嘲讽她、辱骂她?她长得真的有那么丑、那么不堪吗?
那些怒骂的人多数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或者是仰慕燕王的。如今燕王休了秦落衣,众女自然拍手称快,更何况其中有一部分是有人故意煽风点火,拉臭秦落衣名声的。
秦落衣瞳眸中溢出滚烫的泪水,周身止不住地随着那些谩骂而颤抖着。如今她被人休妻,遭受如此奇耻大辱,更是丢了丞相府和国公府的脸,成为京城的一大笑话……这天大地大,是不是再也没有她容身之处了?
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秦落衣拳一握,整个人猛地向马车砸去。
她再无脸见人,不如一死百了!
喧闹中,众人见那火红的身影忽然加快了速度朝马车奔去,原以为她脸丢大了仓皇而逃,不由更加嘲讽笑开了。谁知,「砰——」的一声,那抹火红的影子直直地朝着马车杆子撞去,刚烈坚决,马车瞬间被撞得摇晃了几下。
在一片寂静中,马惊慌地嘶鸣着。众目睽睽之下,这抹柔弱窍细的身影如落叶一般飘落在地,额头血光一片,与她满身的红衣相映成趣。
所有人脸色皆变,秦芷萱更是吓得脸色苍白。好半天,她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朝着倒地满头是血的秦落衣失声痛哭了起来:「姐姐,你怎么能那么想不开呢!快、快请大夫!」
她表面大哭着,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手暗中掐着秦落衣的脖颈,目光闪着恶毒之光:秦落衣,既然你想死,我成全你!从今以后,相府嫡女只有我秦芷萱一人!
「哟,底下好热闹,有人自尽了!」
与此同时,位於街道斜对面,也就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华香阁的某包间内,端坐着两名锦衣华服的男子。一名穿着白衣,墨发高束,打扮如风流倜傥的才子,明明不热,却惬意地摇着扇子。他瞥了一眼楼下的场景,嘴角露出一抹兴味的笑容。其他人可能看不见,在上面的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另一位沉默地喝着茶水。满头青丝由白色锦缎挽起,偶尔滑出几缕漾在茶水里。他伸出手,手指修长白皙,带着薄薄的茧,将明春水的黑亮墨发顺至耳后,露出一张微微苍白,似有病态的面容。
比之那位白衣男子,他的容貌俊美得雌雄难辨,但他神情冷峻,并没有让他特别的女气,反而更是出尘绝世。绛紫色云锦华服让他整个人气质华贵,好似仙人下凡。
他淡淡看了一眼如落叶般掉落在地,穿着大红宛如嫁衣的女子,一双凤眸深不可测,英挺的眉间透着疏离和冷漠。只是一眼,他很快移开了目光。完全不感兴趣。
「是秦落衣那个丑女!」摇着扇子的手轻轻一合,白衣男子笑得不怀好意,「这燕王得胜归来,原本是褒奖不断,如今却闹了血光之灾。丞相素来宝贝长女,秦落衣一死,丞相必要质问燕王,而皇帝必会对燕王失望。喂,你怎么一副完全没兴趣的模样,这可谓是年度大戏,百年难得一见!」
凤眸微阖,修长的手指轻抚了一下已经冷却的茶杯,他淡淡道:「今日一见,并不是听你说这些废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