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她此时去了哪儿?
渠鴴回过头,吩咐道,“派咱们的人向四个方向寻找,追寻阿蒂居次的踪迹。”
稽粥沿着雄驼草原的方向追了一日一夜,远远的见着前方凸起的草丘旁,一匹骏马倒伏在地上,一旁卧着一个女子,着着蒂蜜罗娜的衣裳。背上插着十数支箭支,惊的魂飞魄散,从马上下来,跌跌撞撞的奔到女子身边。唤道,“阿蒂。”将蒂蜜罗娜拥入怀中。猛然一怔,只觉“阿蒂”入怀触感不对,将人翻转过来,见入目的是一团草堆,原来这躺在草丘下的并非真人,而是一个草作的人。
将草人丢下,稽粥站起身,满面阴云,恼怒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单於,”他的心腹属下上来禀道,“咱们的人在来路上搜了这么久,没有见到阿蒂阏氏的踪迹,想来阿蒂阏氏没有往这个方向而来,后面来的消息说……左谷蠡王往阴山的方向追去了!”
稽粥怔了片刻,反应过来,立即翻身上马,一勒马缰,喝道,“追!”
金狼骑随着主人调转了方向向着阴山的方向追去。
渠鴴策着骏马在草原上奔驰,他已经在草原上追了五天四夜,蒂蜜罗娜的踪迹越来越近。眼见得就要到阴山脚下,想来很快就可以见到他的妹妹了,他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忽听的身后不远之处嘞嘞作响,是群马踏在地上奔驰的声音,在马上诧然回过头来,见身后远处冒出来一批铁骑。待到这批骑兵追到自己身边之后,他惊讶的打量着为首的稽粥,
“没想到你倒能追的上来。”
他们一同出发开始追蒂蜜罗娜,稽粥先是去了错误的方向,自己比他领先了一日多的行程,他却在剩下的四天中赶了上来,可见得一路上赶路赶的有多辛苦。
稽粥面色铁青难看,坐在马背上,身子已经摇摇晃晃,闻言瞪了渠鴴一眼,投目望向前方,
“阿蒂在前头?”
渠鴴赞道,“你倒有些心。”
稽粥淡淡一笑,将喉头涌上的一丝鲜血吞了回去,“我只是想要阿蒂罢了!”
无论如何,这个男人对於阿蒂的心倒确是真诚的。若是阿蒂日后真的跟了他,想来,应该可以幸福一些,弥补前半生的缺憾吧!
渠鴴在心中想着,叹道,罢罢,自己这般费心,不也是盼着阿蒂能够幸福么?
“只要阿蒂肯答应跟着你,我便自回雄渠!”
阴山绵延数千里,山势险峻起伏,初夏的季节草木青翠,一条河流从阴山脚下蜿蜒流过,水深数丈,一架木桥横加在其上。蒂蜜罗娜牵着马站在桥头,绿鬓红颜,朱红锦绣氅衣在山风的吹拂下直往后翻飞。静静的看着遥远的对面,两队并驰的铁骑在草原上飞驰而来,马蹄铁踏过地面。溅起淡淡尘埃。
到得近处,铁骑一分,为首的两个雄伟男子策马而出。
渠鴴在河岸上勒住马,皱紧了眉头,“阿蒂,你站在这儿做什么?水上危险,若落下去,就算你会水。也要生一场大病。还不快点回来。”
“阿蒂,”稽粥亦沉声道,“昭眉胡乱挑唆,我已经处置了她。你日后若是有什么不满,只管和我说,我定都答应你。只要你肯跟我回去。”
蒂蜜罗娜闻言凝视稽粥,嫣然一笑。“单於真的我说什么都答应么?”
江山如画,流水迢迢在她的脚下湍急流过,她这般侧目一笑,当真是万种风华,稽粥为她风采所惑,情意绵绵道,
“自然——阿蒂。我自小时候第一眼见到你,就深深爱上你啦!这些年,你虽不在我身边,我却一直将你记挂在心上,此情此意天日可鉴。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我自是愿什么都答应你。”
蒂蜜罗娜似什么都没听到,盈盈笑道,“那好。我在王庭这么多年,已经累了,如今我只想抛下一切从前的负累。独自在外面行走,看山看水看风景,再也不回王庭啦!”
稽粥一惊,所有的旖旎心思全部收起,惊怒斥道,“阿蒂,你发什么疯?”
他随即意识到自己话语太过严厉,重新放软了声音。“阿蒂,外面太辛苦,你早已经习惯了美衣美食丫头服侍,哪里能够过的惯?随我回王庭。若你真的想在外面走走,明年夏天的时候我陪你去漠北,可好?”
他一片深情,蒂蜜罗娜似充耳不闻,转向渠鴴方向,轻轻拜了一拜,“哥哥,请恕阿蒂不顾情意,日后不能再陪着你了。”
渠鴴注视着蒂蜜罗娜,在她的美眸中看懂了她的坚持和决绝,深深道,“你又何苦这般?你是我妹子,只要有我在,没人能逼你做任何事情。不如还是跟我回雄渠吧!”
蒂蜜罗娜嫣然而笑,“哥哥,没有人逼的了我,我也不是因为害怕逼迫才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只是,真的累了,想好好的歇一歇,歇一歇!”
其时一阵山风吹来,吹的她轻轻挽起的发丝轻扬,她侧身站在高高的桥头,仿佛如仙子欲淩空飞去。稽粥看着她身下的湍急流水,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恐惧,怕她真的忽然间淩空飞去,从此后再也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急急翻身下马,想要捉住阿蒂的衣裙眉梢,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渠鴴上前拦住,“单於,你可不要强迫他人的意愿啊!”
他虽然并不太懂蒂蜜罗娜的想法,但既然这是他妹妹的愿望,自己就要帮她实现。
稽粥来不及解释他的心思,红着眼睛嚷道,“闪开。”一刀斫向渠鴴,想要冲破渠鴴的阻拦,赶到蒂蜜罗娜身边。
蒂蜜罗娜却并不惊惧,山风吹拂着她的眉目,带着淡淡的冷静,拔出腰间匕首,挥臂一刀斫向身下桥梁。
稽粥喊了一声“不”。
木桥板从空中翻下,落入其下滔滔流水之中。
稽粥策马奔了出去,想要踏进滔滔流水,追逐佳人指尖的那一缕香气。身边金狼卫惊呼出声,跟在后面扯住稽粥的手足,不肯目睹单於踏入险地。
河水深湍,匈奴人多半不识水性,没法子骑马度过河流。方圆两三百里内只有这一架桥看,蒂蜜罗娜斫断了桥,也就断绝了稽粥追过来的希望。木桥高挂於两岸之间,想要重新修建起来,没有个几天功夫是不可能的,那时候,阿蒂早已经进入阴山之中,阴山山势险峻复杂,阿蒂没入其中,稽粥再想要找到她的踪迹,可就是千难万难了!
蒂蜜罗娜既已斫断了木桥,策马转身向阴山山道上而去,再不回头。徒留稽粥在河对岸,唤道,“阿蒂。”声音惨然,带着知其不可为的决然和痛失所爱的伤痛。
阴山之下一片寂静,流水在脚下滔滔流过,带着人世不知的心酸苦耐。左谷蠡王渠鴴带着身后众人站在流水对岸,看着纵马远去的红衣女子,色泽纯美,映在心底,成为永远不糊褪色的画面。
稽粥伏在岸边,忽觉满心空茫。
蒂蜜罗娜是他一生挚爱的女子,他曾经以为她最终会是他的,她却最终从自己指缝中溜走。
六月初夏,阴山上草木如织,郁郁葱葱,不知何处的山民起了一道小调,“阿兄在那天边望啊,赠妹一匣红蓝花。红蓝花开美如玉啊,怎及阿妹笑颜娇。”歌声高亢,直入人心扉。似乎有一道红影在山路中一闪而过,一条朱红色的纱巾款款飘了下来,带着鲜艳的色泽。
稽粥在河岸边奔走数步,接过天边而落的纱巾。那纱巾柔软如云,是用上好的汉国齐地丝锦织就。他举到鼻尖轻轻闻了闻,仿佛还能闻到蒂蜜罗娜螺颈间淡淡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