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2 / 2)

大汉嫣华 柳寄江 3033 字 2个月前

丁酩,是爱着刘盈的。

认识到这个事实,她忽的在心中升起一种荒谬之感。

在此之前,与刘盈耳鬓厮磨,她一直知道他还曾经有过别的女人,掖庭中的这群女子,对於她的意义,在於她们是她爱情不得不背负的原罪。但除此之外,她并不觉得她背负着毁了她们爱情的责任。赵颉和王珑於其说试图在刘盈身上寻找的是感情,不如说更多的是欲望和权势。又比如木樨,看起来是一片痴心了,但因着从未和刘盈真正相处过,便也显的有些虚茫。

直到面对丁酩激烈的指责,她才意识到:在这些掖庭中默默守候刘盈的女子中,也是有人什么都不要,只是纯粹的爱着刘盈的。

那个男人是她们两个共同的丈夫,事到如今,她深爱刘盈,从来不曾后悔。但丁酩恋慕着自己的夫君,又岂能说是做错了?

错的只是这该死的时代,这一夫一妻多妾的的婚姻制度。

但,丁酩却是爱着她的丈夫的。

张嫣抬起头,用极其认真的目光看着丁酩。她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这般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女人,是在用另一种忧伤而热烈的心情,爱着她的丈夫的。

明明此时,她还身陷囹圄之间,前途多惘,不知有没有机会回到刘盈身边。但生命的感性依然留存,十分复杂。似乎有一些酸涩,又有一些微微的痛楚。一时间,两个女子,在这间狭小而空洞的地室,一坐一立,默默对视。时空身份所带来的间隔在一刹那消弭於无形。

思绪电光火石,不过瞬间光阴,丁酩望着张嫣,忽的问道,

“张皇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地室之中分明无风,这一刹那,石桌上烈烈燃烧着的蜜烛烛光却忽然跳跃起来,仿佛一缕泄而不得的心火。她慢慢的道,“六年前,——就是前元七年,匈奴入侵,县官病重的那年,你究竟在哪里?”到了最后,仿佛字有千钧,压在舌间,慢慢吐了出来。

张嫣微微诧然,抬起头来,一双明媚的眸子在地室暗淡的天光中便显得分外妖娆璀璨,“你怎么忽然想问这个?”

丁酩却不理会她的问题,双手拢在袖中,在地室中走了几步,声音沉沉宛如梦幻,“当年的未央宫可真是乱啊!”

“北地匈奴入寇,县官在甘泉宫一时气怒攻心病倒,笃病不起,被送回椒房殿养病。长乐宫中吕太后掌政,不久便有皇长子封王,袁美人新起,——”

她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凝着张嫣,“那时候,宫中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在私下里悄悄的传,县官只怕要不行了,皇长子刘山即将登基,美人袁萝也将成为大汉新太后。我却偏偏不信,我怀疑县官当时根本不在未央宫中,但我身份低微,不要说见一见县官,连靠近当时的椒房殿都不能。”

她微微侧过头来瞧着张嫣。

这段时间的囚禁终究损毁了张嫣一些,她倚在石壁之上,衣裳陈旧,神情微微憔悴。但纵然到这样的境地,一身落魄,依旧掩不住国色天香的资质,容颜美艳,天生一段风流,连自己这个女子看着都觉得出神,何况男子?又兼着正青春年少,和皇帝有着深厚情分,几经辗转才能在一起,难怪皇帝对她如是专宠,自前元七年之后,张皇后产大公主之后,皇帝在后宫之中的行踪就没有离开过她的椒房殿。

“可是,我很想问你,”她的声音幽微,如金玉相击的清亮,带着一丝凉意,“当时,那个据说在椒房殿侍疾的张皇后,真的在未央宫中么?”

她垂眸敛目,双手垂於袖中,微微交握,看起来意气舒扬。

张嫣想,这样的女子,骄傲聪慧,必得承担多一些的痛楚。但对於她们而言,纵然是痛楚,亦要真实,绝不接受和平的虚假。

这也是对於她的尊重。

所以,她亦垂眸,轻轻答道,

“不是。”

“那个时候,我人在北地。”

“北地?”丁酩愕然重复,显得有些失措,“怎么会?”

但她也终究也是个极聪明的女子,电光火石之间,已然是将所有的关窍想通。一时之间,一股悲郁之气从心底泛上来,咯咯的笑着弯下腰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

他既然如此爱你——

他爱你,爱到,即使你已然离宫远走,他也为你封锁所有消息,让你有路可以回头;他爱你,爱到,宁知道北地凶险,也亲身相赴,只为了将你带回来;他爱你,爱到,为了你险些丢了性命,也丝毫不悔,不加一指於其身。

你们在未央宫中成婚,在北地结缘,历经苦难而感情愈显其真纯美好,可是,我呢?

丁酩只觉心中酸痛,几乎站立不住。

我也是花季年纪的女儿,也曾与你花前月下共赴鸳鸯帐。却被你们给丢在身后,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如今,我今年不过二十六岁,我不过才走完人生的一般路途,就要在这巍峨绵延的未央宫中虚度,为你们的爱情陪葬一生么?

张嫣垂眸,面上神色一丝也无,不知道是在为这个聪慧女子悲悯,还是在心伤自己将要面对的命途。

丁酩抬起头来,看见张嫣娇俏的容颜。

她瘦骨伶仃,青丝挽成简单的攒儿,系在脑后,素面可人,眉若远山,眼如秋水,当真是一等的美人。这些日子,她不见了踪迹,皇帝在整个长安城中找遍了角落,担忧的刻到骨子里去,自己却看着这张容颜极恨,只觉得怒火焚烧了理智,蓦然恶向胆边生,执起巴掌,摞在她的颈项之侧,“张嫣,你这般让人讨厌,信不信我敢打你一巴掌?”复又咯咯的笑,“陛下找遍了整个长安城,却根本不知道,你就被我们藏在未央宫的脚下,你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又怎么样,如今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不是任我处置。”

“啧——”

她伸出一根手指,抚摸着张嫣脸上的肌肤,白腻的如同初雪一般,迷乱赞道,“真是美。”

“信平侯府的张娘子,果然国色天香。”

面孔蓦然一沉,“如今落到我手上,还当你是金尊玉贵的皇后么?我便是打死了你,你的陛下也不会知道。”

什么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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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离之前,是做恶妇继续“欺负”人家良善,还是去小柴院做凄凉怨妇?这还真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