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六 说客
琉璃帘子密密垂地,闪耀着幽静的光芒。割开了内殿和外殿的空间距离,将所有的心事都遮住了后头。
秋日的天气,已经有点寒凉了。椒房殿前刮过一阵风,将悬在屋檐下的灯笼吹的转圈儿。张皇后已经在内殿待了大半个时辰,荼蘼守的担忧,忽听见数声嘈杂,猛的杨眉,眉间闪过凛冽之意。这儿可是大汉皇后的椒房,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擅自闯进来。
下一刻,她的眉梢便在那个奔进来的小小身影间消融掉。
刘芷着一身葱绿色深衣,织锦腰带从身侧垂下来,在迈着小短腿走动的脚步声微微摇晃,显得十分精神的模样。
“大公主,”
她连忙上前,笑着弯腰道。
是了,除了繁阳长公主,又有哪个能够在椒房殿一路畅通无阻,一直来到这儿?
刘芷揉了揉眼睛,尚有些困顿的样子,秀气的鹅蛋脸上神情十分可爱,令人发。一意想要冲到母亲的怀抱中,荼蘼连忙伸手拦了,柔声劝道,“大公主,皇后娘娘今天有事,恐怕没有时间带着你,不如奴婢先带你去荡秋千,待到午后再来寻娘娘,好么?”
刘芷偏了偏头,朝亲近的荼蘼姑姑看了一眼,她的凤眸生的极为出色,沉静如点墨,每一次荼蘼望进去的时候,总有一种错觉,这位大公主虽听不见声音,但是对身边人的情绪,意思都明了。要知道,张皇后平日虽爱大公主如命,但心里只怕终究是皇帝更重要些,大公主这时候撞进去,只怕会被迁怒。
琉璃帘微微动荡,张嫣一身素衣出来,抱住一头撞进怀中的女儿,微微抬起头来。素白的面容上没有涂抹任何妆粉,虽然神情勉强正常,但面色终究苍白了一些,眸下的肌肤也微微红肿。
“好好,叫一声‘阿娘’给我听听好么?”
“也终是我痴心妄想了。”张嫣黯然,苦笑道,将刘芷放下来,拍了拍她的手,“去随乳娘玩去吧。”
刘芷抬起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一片肃穆,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定定的看了母亲一会儿,却忽的伸出手来,在张嫣的眼睑上抚了一抚,竟似在安抚一般。
她的手极为柔软,带着一种幼童特有的温暖和奶香味,张嫣身子微微震动,在女儿额头上亲了一口,“好孩子。”
……
“……吕氏女的事情,具体是怎么回事?”张皇后偏凉的声音在殿中轻轻道。
楚傅姆便平板禀道,“……据说这位吕十二娘,是建成侯的少女,母亲虽为一个姬妾,建成侯在生之时却颇有宠。今年刚满十四岁,被太后娘娘从吕家接了过来,安置集翔阁住下。”
“集翔阁啊?”
张嫣重复道,面上的笑容有些苦,
集翔阁是长乐宫的一处宫殿,所在的永寿殿与太后所居的长信宫很近。由居处便可以看的出,太后对这位吕氏女很是看重。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楚傅姆语重心长的劝道,“娘娘,如今看来,你是根本抗不过太后的。此事过后,你还是和太后低头吧?”
“我其实从来没有悖逆太后意思的心意。”张嫣道。只是她想在家庭和睦之后,也有一点自己的自由空间。而吕后和她对於自由的定义显然不同,“再说了,”
她扣着手中的玄漆茶盏,笑的惨淡,
“就算我现在愿意低头,也来不及了。孩子又不是朝夕可得的,便是我再努力,也总要一两个月后,才能见点端倪。而两个月后,”
只怕吕氏女都已经入宫了。
她坐在锦榻上,微微垂首,一身素色禅衣,从侧影看上去,显得极为窍瘦。荼蘼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一股怜惜的情绪就泛上来,冲口道,“娘娘,你若真是不情愿的很,不如便告诉大家,请大家出面,将太后的意思给辞了吧。”
“不。”
张嫣的声音如金玉般清冷。
想起刘盈,纵然忧愁满身,张嫣的唇边忍不住染上意思笑意,心中百转千折,语气却坚定,“我已经是承了陛下太多的情。总不能每一次出事,都要他给我去出力。我也想自己尽力看看,能不能解决麻烦。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再让陛下在我和太后之间难做。”
殿中便静了一静。
楚傅姆无奈之下,已经是冷静下来,接受了吕氏女进未央宫的可能性。仔细盘算得失,絮絮道,“其实说起来,纵然这位吕娘子进了宫,也是没有大碍的。娘娘稳居中宫之位,又与大家夫妻情深,吕娘子便是生的再美,也动摇不了娘娘的地位。”
“不要。”
张嫣压抑住心里反射出现的排斥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的和煦,
“阿傅,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只是不乐意罢了。我岂不知道你说的这些?可是,” 她的神情十分奇怪。
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固然觉得自己有错,但是各种的复杂因由,到最后,已经是无言。唯一想要坚持的,和能够坚持的,不过是最初的梦想罢了。感情之事,情到深处又怎么能插的下第三个人。她费了那么大工夫才求得的姻缘,接受一个刘弘,已经是看在是婚姻遗留问题的份上忍了,要她再笑着看丈夫迎入一个新人,是绝没有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