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张嫣勉强笑道,“只是我怀孕之后,闻不得熏香气味。请太后娘娘见谅。”
吕后便道,“将香炉撤了吧。”
帘下的两个留头宫人屈膝应了声,“诺,”趋到殿中角落香案之上,将香炉腹中炭火取出熄灭,随即将香炉捧出长信殿。
……
“听说阿嫣前些日子都在侯府养胎,连床都没下。”
“太后见谅,其实是阿母太过担忧我的身体,说的严重了。”张嫣嫣然,虽身体瘦弱,较之以前清艳,愈发显的风姿窈窕,“前二十来天的时候,的确是吐的下不了床的。后来好转了些,也能在园中走走,见见客。”
吕后便满意的笑了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长信殿中的下人已经悄悄的退了下去。
“你是被陛下和你阿母宠坏了,才胆大包天,”吕后弹了弹张嫣的额头,“瞧瞧,这回,可吃到苦头了吧?”
之前的正襟危坐,令张嫣不敢放肆,如今这种略带轻佻的亲昵,反而令张嫣放下心来,倚在吕后肩头,泣道,“阿婆,我还真以为,你以后便再也不原谅阿嫣了呢?”
“怎么会?”
吕后失笑。
“可是阿嫣,你也该受点教训。”
她板了脸,训斥张嫣道,“你瞧瞧你,之前那是做的什么事?若不是天可怜见,保佑陛下无事平安归来。这时候,只怕无论是你,我,还是你母亲,更甚者整个吕家,张家,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阿婆,我知道错了。”张嫣将头低下去,诚心悔过道,
“阿婆,你也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那样的羞辱,我就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可是,我是说真的,我纵然再生气,我还是记得陛下是从小照看我长大的舅舅,从来都没有想过想为难陛下。我当时只是真的想抛下长安的一切,再也不回来而已。”
“我没有没想到,陛下后来会花功夫找我,甚至竟亲自到北地去的。更没有想到,匈奴竟在那个关头攻打北地。”
吕后端着茶盏的手一顿。
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说起来,刘盈之前对阿嫣虽然说也是喜欢的。却并没有跨过舅甥界限的打算。纵然是在她刻意安排撮合的天一阁中,遣开众人,又受了菊华酒和合欢香的双重影响。到最后,他都推开了阿嫣。
为什么,却在阿嫣愤而远走之后,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花费了偌大心力,也要找到阿嫣的下落,追出去呢?
她心有疑虑,不动声色的问道,“陛下是六月中的时候到北地的?”
“呃,”张嫣面上红晕过耳。
虽然到如今,与刘盈的感情已经尘埃落定,她甚至已经怀了刘盈的孩子,面对吕后问起当时北地的情形,她依旧生涩不已。轻轻道,“是。”
刘盈是六月十八到的北地,八月十一日阿嫣女扮男装进入匈奴军营,骗得楼烦王退军。扣去中间刘盈往返云阳的功夫,他们一共在北地处了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
吕后微微沉吟。
仅仅四十五天,就将过往十年的舅甥情全部推翻,两个人不仅浓情蜜意,甚至,她的目光瞟过张嫣微微隆起的腹部,连孩子都有了。
“石渠阁中的彤史,是陛下授意改的吧?虽然地点有误,但是时间想来大致是没错的。这孩子,是八月的时候在北地怀上的?”
“阿婆,”张嫣面红耳赤,“你——”
“怎么,”吕后不大看的上张嫣的羞涩,嗤笑道,“你既然敢做,就不敢答么?”
既然面子的一层都已经撕开了,张嫣沉吟了一下,反而淡定了,“问题都已经解决了。我还再胡闹做什么。”张嫣咕哝着,忽然巧笑嫣然,“阿婆当年让我两年内怀上孩子,虽然过程有点出乎意料,但终究,达到了目标不是么?”
吕后冷笑,“哟,我老人家可经不起这种刺激,以后可不许再胡闹了。”
“我知道我这次的确不好。”张嫣道,“可是行非常之事,总要有点非常的方法。这些日子,我总想着,为什么当初我在宫中的时候,怎么努力,陛下都无动於衷。结果,我放弃了离开未央宫,陛下便巴巴的追过来了。”
“想出来了什么?”
“我想啊,”张嫣嫣然,“这就是不破不立的道理。我在陛下身边的时候,陛下觉不得我的好处,虽然感念我的深情,却总是下不定决心。反而我离开了之后,陛下才醒悟过来对我的感情,想要挽回了。”
“不破不立么?”吕后微微沉吟。
说的倒也有点道理。
“再说了,”张嫣嫣然,“阿婆不觉得么,陛下经过这次北地之难后,行事比往日越发成熟长进了。”
“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吕后眉毛蹙起,恼道,“你莫不是觉得你闯出来的祸还有理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嫣认了错,却没有慌乱,轻轻道,“我心里将陛下的安全,看的比我自己还重要。陛下有难的时候,我担心难过,恨不得以身代之。可是,道理上我还是觉得,男人是要经过一些苦难,才能成长的。”
良久之后,吕后意兴阑珊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好了,你身子弱,回去养胎吧。”
“阿婆,”张嫣起身道,“不急,阿嫣还想求你保一个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