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民族对於辈分人伦看的十分轻,安支对大汉现在的皇帝为何既是信平侯的妻弟,又娶了这位信平侯的女儿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疑惑。只是想到,既然这位信平侯与大汉皇帝有两重姻亲,当是汉帝最重用的亲信,必定权倾朝野。
“看起来。”安支收下了玉玦,看着面前容颜明艳的女郎,目带遗憾的笑道,“我是没有那个福气与你共度一欢了。”
……
安支王派了一行月氏武士护送张嫣借道羌土返回大汉。
离开月氏的时候,勒住月氏王所赠送的良马坐骑的缰绳,孟观抱剑回过头来,看着多日不见的女郎,声音沉静,“淑君,我不如你。”
“游侠之怒,千里杀一人。淑君身体娇弱,不能缚鸡,却能以一己娇弱之身,翻覆於朝堂,看起来,我远不如矣。”
张嫣在马上扬起头来,微笑,“如果可以,谁不愿意躲在别人的庇护之下?”笑容中带了一点惘然的意味,
我只是越发的想念长安。
羌,是一直以来居於中原的人对於西部游牧民族的泛称,羌人性喜好斗,不是一个单一的民族,而是由多个不同种族的人群混杂群居而成,因此反而不能形成一股统一的力量。相传商初,羌人已向商朝称臣纳贡,近年来,与羌人大汉与匈奴相继崛起,部分羌人臣服於匈奴,部分羌人则选择亲近汉人。族群内部,也是内斗丛生。
孟观和张嫣从羌地上穿行而过,等到了真正看的见汉土的时候,已经进入了中元元年的冬十一月。
“淑君,一路行来,你是越来越憔悴了。”孟观望着她越发消瘦的身影,苍白的面色,忧虑道。
他们此时所在的是羌地的一个叫做洪岩的小寨。因为离汉地蜀郡只有小半日的日程,寨中羌人亲近汉人,毎逢月圆都会在山下汉关外买卖日常用品,对陌生的汉人也是热情招待,是他们一路以来难得的过的平安自在的日子。
“没有关系。”许是因为跋涉了千万里长途,终於能够看见家乡,张嫣的精神处於一种难得的亢奋状态,微笑道,“我从小娇生惯养,这小半年来,可以说是将能吃的苦全部都吃了,身子弱一点也是正常的。”
“不管怎么说,”她抬起头来,面色虽然苍白,神情去雀跃,“马上就能回到大汉了。都已经只差最后一步了,我是不会倒下的。”
就是爬,我也会爬回大汉的土地。
因为大汉,是有他在的地方。
“也好。”孟观勉强答应,却掩饰不住面上深深的忧虑,“等回了汉土,你一定要看一看大夫,把身子好好调养一下。”
“嗯。”张嫣应了。又问,“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入关?”
“入了夜就走吧。”孟观道,“我在巴郡有一位好友,结识一位安南关城门卒。他守城的时辰是明日午时。我们可以趁那个时候偷偷入关。”
所谓官有官道,吏有吏道。张嫣虽身为大汉皇后,是大汉朝次於未央宫中的天子与长乐宫中的吕太后最尊贵之人,但是身份不能曝光,竟在自家国门之外不能光明正大的回去。反而孟观是一介游侠,交游广阔,在这偏僻的地方,也能找到相交之人,通过下层民吏的法子入关,而不会引起上层敏感人物的注意。
“多谢你,孟大哥。”张嫣心诚意足道。
孟观不自在的撇过头去,“我只是为了报恩罢了。——奶奶的,从前一直在大汉行走没有感觉,如今才知道,生在大汉是多么幸福。我这一辈子最苦的路,都在这半年内受了。”
过了午时,天空开始下起大雪。飘飘忽忽的越来越大,直到傍晚才渐渐停下,用过了晚饭,孟观便将笠帽戴在头上,道,“我们出发吧。”
张嫣点了点头,也戴上了笠帽,却在起身的时候,忽然晕眩,再也支撑不住,晃悠悠的倒了下来。
从东匈奴绕了一大圈,走过大半个匈奴和月氏,羌族的土地,在到达大汉家门之前的时候,骨子里蜂拥而来的疲惫,终於击倒了张嫣。她在羌人的寨中足足的躺了一日一夜,才清醒过来。听得孟观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急急问道,“大者,我妹子究竟怎么样?”
年逾古稀的羌人老大夫怒气横生,指着孟观与病榻上的张嫣叽叽咕咕的说了好一段话,孟观不识羌语,茫然的问借宿的什哲大妈,“……这位……说了什么?”
什哲大妈惊喜的目光在清醒过来的张嫣腹部转了一眼,喜滋滋道,“古颇大者说,这位妹子是肚子里怀了宝宝,动了胎气,才晕过去的。”
“你说什么?”张嫣愕然在榻上坐起来,“我怀孕了?”语气充满了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