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使大人不知道,”匈奴女仆行了一礼,道,“那是我们的阏氏。左谷蠡王的亲妹阿蒂阏氏。她此番随王爷前来,因为现在仗已经打完了,便要提前回去。“是么?”樊伉心中思忖,自己这些日子,明里暗里已经将匈奴军营找了个遍,都没有发现张皇后的踪迹。如果张皇后此时真的在匈奴地话,那么,很有可能,便是在这位匈奴阏氏地队伍中。於是昂声道,“我身为大汉使臣,我既然遇见了,想上前参见一番。”?
宽敞的双辕车平稳行驶,因为为阻止寒风灌进来,用的是厚重的毡帘。蒂蜜罗娜心情畅快,忽听得车外有人朗声道,“臣为大汉使臣樊伉,听闻阏氏返回匈奴,特意过来送别一程。”?
“如此,就多谢汉使大人了。”樊伉听得一个清甜的声音笑道。华丽的双辕车,厚厚的毡帘动**了一下,现出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艳光压地樊伉微微低下头去,不敢直视,避到一边,道,“阏氏一路好走。”?
车轮再度滚动地时候,猛一颠簸,厢中传来微微轻哼一声,不过一瞬便再也没有痕迹。樊伉的目光掠过黑漆双辕车,再度焦急地搜索车后长长的匈奴队伍。?
然而一望是寒色地铁光和黑压压的人头,记忆中熟悉的语笑温香,却始终不见踪迹。?
待到驶出了六七里地,白登城不见踪迹,蒂蜜罗娜抿唇微微一笑,倾了一盅马奶酒,递到张嫣面前,嫣然道,“天气冷,你真的不要喝一口酒,暖暖身子?看起来,你那个表舅没有认出你来哦。”?
“你放心。”张嫣撇过头去,“孟观既然在你手上。我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她听见车轮轧轧,一寸一寸的驶离汉土。不必掀开车帘,闭了眼,她便可以猜到,车轮驶过的草地一片枯黄,过午之后下了一个时辰的大雪,一望是无穷无际的白,骑在马上望出去,地平线极致是一种弥漫的白,分不清何处是雪,何处是天。?
这白山黑水的景色辽阔而又深沉,如果换一个场合,她也许会心怀赞叹的欣赏,此时此刻,心中却酸楚难耐,忍不住落下泪来。?
坐在驶离大汉的最后一程土地上,度过黑水河,踏上陌生的土地,张嫣想,自己有些能够明了了,那些和亲公主们在离开故土之时的最后一抹回望,是什么样苦涩的心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匈奴人在雪地上安营紮寨。?
苦涩的药汁浸入喉咙,孟观身上伤处都已经包紮好,微微皱眉,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一口仰首饮尽,方道,“都是我不好。本来是想仗着自己的功夫,潜到樊大人帐中,却太过自不量力,反而此刻拖累了你。”?
“那时候,也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啊。”张嫣放下药碗,无所谓的抿唇笑笑,故作轻松,“无论如何,你也是急着救我出去。这份心意我领。而且,反正,也不可能更坏了。我们暂且就跟着她走吧。等到你养好了伤,再做想法就是了。”?
她踏上匈奴的第一刻开始,她就从没有真正放弃过要离开这儿回到汉土的心思。?
她清楚的知道,她不是那些和亲匈奴的公主。?
公主和亲,被迫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身后没有了等待自己回去的家乡,於是於是只能一路勇往直前。而自己却不同,她的故乡,永远在那片叫做大汉的土地上,在这个时空最繁华富足的城市长安中,有她的阿父,阿母,以及深爱的夫君,他们都会殷殷的等待自己返回。?
她的脉动之中,终究澎湃的是最纯正的汉人血缘,对中原青山绿水的依恋仿佛深入骨髓已经成为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纵然是真的被羁縻在匈奴年复一年,灵魂也依旧朝着长安的方向。坚信着自己,纵然是齿摇松动,白发苍苍,也终有一日会爬回长安。?
“呼。”卷折飞雪的冷风吹进帐中,张嫣打了一个哆嗦。“怎么会这么冷?”?
“匈奴本就比大汉为北,”孟观失笑,道,“我们走了一天的路,自然会更冷。”?
“不是。”张嫣摇摇头,我感觉这帐篷没有之前的严实。”将手掌贴在穹庐的皮帘之上,感觉丝丝缕缕的寒风透过手掌。?
行旅之中一切应从就简,自然没有在平城的时候精致。适才她在阿蒂住的王帐之中,还没有怎么感觉到。此时回到自己的穹帐,便觉得明显的不同起来。不过一时三刻的功夫,毛裘中的手足便冻的冰凉。炉中的炭火,也有气无力的烧着。?
“你很冷吧?”孟观道,“我将我的被子给你。”?
“不用了。”张嫣连忙摇头,脸上明明冻的已经发白,却依旧笑开来道,“你身上还有伤,哪里能挨冻?都是一样的天气,别人能熬的过,我也没有就熬不过的道理。早些睡觉就好了。”?
贴着冰冷的被衾,好一会儿,手足才渐渐回过温来。忍不住心中委屈,她来到大汉之后,初为翁主,后为皇后,从来都是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纵然是前世遥远的记忆,也没有受过半分寒。忍不住把一头心火发作在刘盈身上。?
若不是为了他,自己何曾要遭受这样的苦楚?他舒舒服服的在长安做他的皇帝,自己却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挨冻。鼻子一酸,眼泪便偷偷的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