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低头看了看脚尖。轻轻应了一声,“好。”
好聚好散。
刘盈拍了拍手,於是外头的门扇倏忽一声展开,门吏虽然不知道这位“吕将军”地身份,但一定是一位大人都敬惧的贵人,低下头来,不敢抬起。
小刀侯在外面,见校尉与吕将军一同出来,愣了一愣。冲上前来,对刘盈道,“你怎么又来缠着我们校尉大人?”
“小刀。”张嫣喝止住他。吩咐道,“没有事。我跟吕大人出去走走。”
她牵了马,不再说话,带着刘盈从营门出来,徒留小刀站在原地发愣,一时摸不着头脑,不懂为什么昨日校尉还说认不得这个姓吕的,今日便可以独自与他同行。
北地与关中千里沃野,有着一种截然不同的莽苍风情。时入初秋。一地枯黄的草色,天空有一种特有的湛蓝色,宽广舒
“我很喜欢现在地生活。”张嫣回过头来,笑道,“每天里骑着马,带着一队手下,要是有不开心的事情,抬头看看北地的蓝天,一会儿就觉得好了。这样的日子挺不错的。”
“可是终究不能长久。”刘盈微微蹙眉,很是不赞同,“无论如何,你终究是女孩子,怎么能一直待在军营里?”
“嗯,那再过一阵子,等我带出了能独立带队的副手,就不做了就是。”张嫣微微一笑,也不是很在意。“到时候我就离开山阴。骑着马一路向南走,看看大汉的山水。品嚐各地的小吃,偶尔听听长安来的消息,不也惬意地紧?”
刘盈静静的听着,一时间,只觉得肝肠寸断。
那种爱而不得的痛楚,他如今亲身嚐过,才明白了她从前地苦。
阿嫣,对不住,我总是让你受苦。
“对不住。”
张嫣愣了一愣,於是反应过来,他是在对从前的自己道歉。侧过身去笑道,“没有什么好对不住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乐意。”
开头是,她乐意爱他。
结束是,她乐意离开他。
刘盈想,他虽然一直是夫,是君,但是,在阿嫣面前,一直都很被动,似乎将喜乐哀苦都系在这个小小的女孩身上。
现在想来,也许,他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爱她了。
什么时候呢?
是大婚的那一夜,她乍然微笑,喊他“舅舅夫君”的时候?
是渭水河边,他寻了她一夜,最后远远的看见她坐在众人中间的时候。
是她哭泣着从背后抱住自己,说她乐意守在自己身边到老到死地时候。
还是那个上元夜,她脸上缤纷的泪珠子落下来,蛮横的亲吻着自己的时候。
又或者是,空旷无一人的天一阁中,她衣裳半褪,躺在自己怀中,眸光氤氲如水,喊自己“舅舅”的时候。失去了她。
“或许,等很多很多年以后,没有人记得我了,”张嫣偏着头笑道,“我就回长安城看看阿母,阿婆,嗯,还有舅舅你。”
一阵风吹来,带着细小的尘沙,吹到她的眼睛里,酸涩地睁不开来,连忙扬高了声音掩饰过去,“到时候,等舅舅娶了新舅母,嗯,再有了小表弟,阿嫣去瞧瞧,也许还能够送……”
她忽然住了嘴,吃了一惊,因为刘盈忽然从身后抱住了她。
“舅舅?”她微微挣动,挣紮不休。
“不要动。阿嫣,好不好?”刘盈喃喃道。
就当,这只是一个做舅舅的,给外甥女的最后祝福吧。
阿嫣怔了一怔,果然就不再挣紮,柔顺的将脸颊埋在他的衣襟之上。
他轻轻的去掬她的头发,阿嫣的头发有一点短,发尾触手有一点点紮,刘盈忽然开头道,“阿嫣,把头发养回来吧。”
阿嫣在自己怀中轻轻动了一动,没有回答。
从小到大,她似乎一直很听自己的话,如果不赞同,也不会去反驳,只是默默地抗议。但这并不代表她柔顺,相反,她很有自己地主张。在那些大事上,当她拿定了主意,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就好像当初她说她喜欢自己,就好像如今,她微笑着看着自己,说,她已经忘怀他。
最终,他放开她,道,“阿嫣,你先走吧。”
我想在这儿,看着你离开。
纵然说要放开,但是面对这个自己半辈子深爱的男子,张嫣也很有些伤感,转过了半边脸蛋,低低道,“舅舅,你……保重。”不再说话,翻身上马,轻轻一勒缰绳,马儿向远方飞奔而去
刘盈站在原地,看着她地背影,一动也不动,直到马背上阿嫣窈窕的背影,在山阴辽阔的原野上,成了一个小小的点子,再到完全都看不见了,方垂下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