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在心中叹了口气。
“阿嫣,你瞧。”张偕指了指东方道,“每日清晨,荧惑星都会从那个方向升起。”
“嗯。”张嫣笑道,“怎么,燕隐还对星象之学有研究么?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张偕沉默了一会儿,郑重道,“我观天象,今夏关中恐有大旱。”
张嫣愣了愣,道,“真地?”
张偕点了点头,道,“十之八九。”
她皱眉道,“既如此。当日陛见之时,你为何不亲自与陛下说?”
“我此次告假回京乃为私事。”张偕笑道,“若是以奏折启奏,则星象之学虚无缥缈。如何能拿来做朝堂之上的定策?只得托你私下谏告陛下,让他心中有个深浅。”
张嫣接过张偕交来的信笺,心中正在计较,忽听张府管家急匆匆地赶过来,道。“皇后娘娘,有宫人到侯府门前,急求见娘娘。”不由愕然。
“婢子双纹拜见皇后娘娘。”十五、六岁年纪的小宫人是椒房殿中打帘子的二等宫女,青衣双鬟,颇见机灵。揖拜道,“菡萏姑姑遣婢子出来寻皇后娘娘的。”
“宫中出事了么?”张嫣急急问道。
“嗯。”双纹颔首,道,“陛下和太后。吵起来了。”
刘盈和吕后的争吵,自然是源於王八子和她腹中地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张嫣匆匆回宫,这才从菡萏和木樨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
这一世,在她的劝说之下,刘盈到底没有如同史上所言托庇放纵於酒色,而是在沉重的打击下凭着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自己掌握着大汉地国事。
终究是逝者已矣,而吕后却是她血脉相连地母亲,半辈子母亲曾倾力庇护着自己。因此,他尊重着她,吕后虽然没有如史上那样摄政,长乐宫在大汉亦有着极重地权威。
吕后有这个自信。只要王珑母子死了。刘盈固然会大发怒火,却终究只得接受事实。就如同,当年她在他眼皮子底下鸩杀了赵王如意一样。
这一日晨起,她知道刘盈往骑射场射猎去了,便命亲信去清凉殿,赐了王珑一碗汤药。
王珑自然不肯喝这碗“红花汤”,她所有地希望以及日后的依仗便在腹中这个孩子身上,一旦饮了。她便还是从前那个未央宫中默默无闻的王八子。
清凉殿的宫人不敢当面违反吕太后的权威,但当年赵王如意被鸩杀之后,刘盈陆续将当日所有在场见死不救的宫人全部撸了个遍。他们怕重蹈覆辙,便极力拖延时间。。
双方僵持之下,却不料刘盈因前些日子知道吕后趁自己东巡沛土之际,重新在未央宫中安插了她的人马。虽不愿即刻黜退伤了母亲的面子。却暗中命人盯着这些人马。待到有人飞马来报清凉殿中事时。刘盈吃了一惊,赶回来。正巧见着长乐宫的那名宦官亲自将汤药要灌入王珑口中。
他还没有听见那个孩子地第一声心跳,便险些失去了他。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即刻吩咐将这名宦官下到永巷,同时直闯长乐宫质问母亲。
吕后正在抄一本《道德经》得知了功败垂成,扼腕之余,微微警醒。
如果刘盈再冲些赶到那么一刻锺,那么,大事抵定。
“儿臣不懂,”长乐宫中,刘盈问母亲道,“母后当年鸩杀赵隐王,屠戮戚夫人,尚可以说是为了扞卫儿臣的皇帝位置,报复当年的私怨。但王珑腹中地那个胎儿,亦是母后的亲孙,儿臣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母后竟连他也容不得。究竟是为什么?”
“怎么,陛下打算为了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责问你的母亲么?”
刘盈将拳握紧,终於咬牙问道,“母后究竟想要什么?太后的尊荣,长乐宫的富贵,吕家两个舅舅的侯位,朕都给了。母后莫非真要朕将这个皇位都奉给母后。才能心满意足?”
“陛下胡乱说些什么。”吕后不以为意,“这皇位是你的,天下没有人能质疑。但你两位舅舅当年为大汉立过汗马功劳,你是他们外甥,随便给他们封一个王,难道不行么?”
“不要说当年父皇杀白马为誓,非刘姓不得为王。”刘盈恼道,“便是朕亦在父皇病榻之前发过誓不得立吕氏为王。母亲便真地那么喜欢看我违反誓言么?”
吕后摇摇头,叹道,“陛下要皇子,有的是吕氏张氏的女子给你生。哀家却没有这么一个母亲身份卑贱的孙子。”
刘盈悲愤之极,硬邦邦道,“无论母后是否承认,王珑腹中的孩子,是朕亲子。太后不愿认孙子。莫非反是朕便不是太后的亲子么?”
“你?”吕后霍然站起,气地手指颤抖。
这一辈子,吕后将多少心血倾注在这个儿子身上?她被命运逼地步步后退,最后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於是将全身心血都投在他身上,不肯让戚懿欺负践踏了去。
到最后,既然就换来了一声“莫非朕便不是太后亲子么?”
刘盈看着一瞬间老态尽现的母亲,心中亦有些后悔。
张嫣一直知道,守成地皇帝,和权欲深重的太后,终究会起冲突。却没有猜到,点起他们之间冲突的那根导火线,竟然会是王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