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没有了。”张嫣摇头,“长安事情纷繁,朋友也很多,我分了心思,很少再碰琴了。不过今天听了你的琴又有些后悔,现在你的琴艺可比我要好多了。”
孙寤自矜微笑。
张嫣不知怎地忽然想起吕未,吕家的九娘子。长安百姓都认定将来要嫁给刘盈当大汉皇后地女子。却毅然抛下满身繁华,无上尊荣,跟一个琴师私奔。
她虽与孤傲无尘的吕未并无深交,却能想象她的自矜她的高傲,这样一个女子肯为了一介琴师做出私奔这种事情,想来那个琴师让她无法自持吧。
这也是一种少女情怀,如诗如画的少女情怀。
张嫣忽然很想见一见那个有天下第一琴声名的贺臻,可惜他和吕未已经天涯远走,踪迹不知。
“思服。”她放下手中茶,道,“带我见一见你家的琴师好不好?”
“这”孙寤有些冲疑。
“好不好么。”她摇着孙寤地手臂。
“好吧。”孙寤下定决心,答道,“你跟我来。”
她起身。穿出楼阁,从角门进了后院,再行过一道长廊,就见一片青翠竹林,竹林中有一间竹屋。孙寤走到竹屋之前,叩响门扉,“师傅,思服求见。”
“你还过来做什么?”屋中传来一声哐啷声,似乎是将什么东西砸到地上。青年男子尖刻的声音斥道,“教导你之前,我就跟你说过,琴之一道,需虔诚相待。什么阿猫阿狗来访,你都可以推下琴去接待,那你还学什么琴?”
孙寤很是尴尬,转首轻声道。“阿嫣你别见怪,梅师傅脾气不大好。”
“没关系,”张嫣连忙道,也有些尴尬,“思服。”她唤道。
“嗯?”孙寤回过头来。
“哦没什么。”
孙寤浅浅一笑,又继续叩门道,“师傅。弟子带了一个人来拜见师傅。”
室中传来竹竿敲地的声音,不一会儿,两扇竹制门扉被哗的一声拉开。开门的是个青年男子,二十多岁年纪,面容并不十分英俊,但气质很是清朗。
“进来吧。”他硬邦邦道,复又摸索着竹竿到主榻上坐下。
张嫣觑了觑他手中地竹竿。又看向孙寤。孙寤向她颔首。两个人携手在下首坐下。
“梅师傅安好。”张嫣低首为礼。
“我才受不起你的礼,”梅萦侧身避过。作色道,“我地屋子,只让爱琴之人进来。任你身份贵重如何,若没有一颗琴心,只会污了我地屋子。张嫣扑哧一笑,不知为何,竟觉上首坐着的青年男子虽年纪比自己大很多岁,却有着一种男孩子地可爱。“那先生为什么开门让我进来呢?”
“因为我想当面告诉你,我有多么厌恶你这种人。”
张嫣也不恼,悠然道,“先生如何知道我是哪种人?”
梅萦“望”向她,“你会弹琴么?”
“会一些。”
他指了指屋子右角琴架,“那里有数把琴,你挑一把,弹几声听听。”
张嫣走到琴架之前,果然见各格琴台被抆的干净铮亮,分别置着一把各有特色的琴。她第一眼就看中了最上面一格的古琴,它被漆成一种沉稳厚重地黑色,形制轮廓清新可爱。张嫣小心的取下它,抱到案前。
“弹吧。”梅萦淡淡道。
张嫣咬了咬唇,自家的事自家知道,对於琴之一道,天分她是有的,但在练习上却堪称疏忽,只得挑几首自己非常喜欢的曲子练的顺手,便挑了一首《流泉》弹了出来。
梅萦侧耳听了一会儿后面上神情便缓和下来,待张嫣停了琴,他才不甘不愿的赞道,“你的灵性还不错,曲子虽一般,但胜在流畅而富有跳跃变化情感。”
张嫣得意地昂了昂下颔。
梅萦脸一黑,复又出言打击,“但是基本功很烂,比初学者好不了多少。”
“你是否愿意拜在我门下学琴?”他正色问道,“凭你的悟性,若肯下苦功夫,不过两三年,就可窥一流境界。假以时日,便是与贺臻并驾齐驱亦不是没有可能。”
张嫣微笑着推开琴婉拒道,“多谢师傅青睐,但我是个惫懒性子,爱听琴,爱赏琴,却静不下心思来学琴。不要说两三年,弹一阵子就耐不住性子了。只得辜负梅师傅的厚爱了。”
梅萦被她驳了,很是不悦,强做起面子来,哼道,“不乐意就算了,你当我稀罕么?”他指了指孙寤,“像我这个徒儿的悟性就比你好,她拜师之前弹的那首《忧沁》就极有灵性。不过,”他微有疑惑道,“这之后虽学的勤,却再也看不到这种灵光了。”
哐当一声,张嫣手中的茶盅险些捧不住,落在了案上。她惊疑不定地转首看着孙寤,孙寤侧颊的肌肤泛起一阵浅红,勉强撑住了表情,纹丝不动。
从竹屋出来的时候荼蘼迎过来笑道,“娘子出来走走是不是精神头要好些”说话间孙寤抆着她的肩头而过,停都不停半步,急急的向正院而去。
“孙娘子怎么了?”荼蘼疑惑道。
“不许乱说话。”张嫣白了她一眼,急忙追着孙寤去了。
她们一前一后行在孙府长廊之上,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孙寤忽然停下步子,回头喊道,“我最讨厌你了,张嫣。”
几滴零乱的泪珠坠在她地双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