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臻略略颔首,并不与吕台搭话,抱起他的琴。淡淡道,“既如此,臻先告退了。”
吕台抬眼看坐在琴台之前的妹妹,纵然是亲兄妹,他也时常会觉得,这个少女生地很美丽,而清泠泠的眉眼显冷,像是山顶的积雪。总是让人有充作太阳将之融化的冲动。
“这些日子,因为匈奴使者地缘故,太后和陛下一直都很忙,暂时顾不得陛下大婚地事情。”吕台笑道,“不过妹妹放心,等到你嫁入未央宫的那日,哥哥一定为你办一个热热闹闹排排场场的婚礼,让天下人都羡慕妹妹。”
“嗯。”吕未点头表示知晓。
阳光从西天照过来,落日熔金,铺在琴台之上。一瞬间,琴弦一闪,耀亮了吕未的眼。她伸手拨弄琴弦,“大哥。”
“嗯?”
“你真的觉得,”她微微冲疑道,“我会有这么一个婚礼么?”
“妹妹说什么傻话?”吕台地声音略显急促,面上却笑地开,“你自幼和陛下一同长大,是嫡亲的表兄妹,陛下一向对你爱护有加。眼下陛下要大婚,不娶你。他还能娶谁?”
吕未喟叹一声,柔声道,“我知道了。”
“妹妹累了,”吕台柔声道,“这琴虽是好物,却不宜太过沉迷。妹妹不妨回屋。好好睡一睡。来日大婚之时,还有得你累地呢。”
“好。”
“那愚兄便先告退了。阿未,你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吧?”
“不会。”
“那就好。”
天色渐渐黑下来,忽然打了扑啦啦一声大雷,冷雨哗啦啦浇下来,打湿了屋前的台阶。
“天青,采蓝,”吕未赤足踩在地毯之上,大声唤道,“快去将窗户关上。”
侍女们应了一声,上前将房中支摘窗关上。
天青捧着灯盏放在案上,笑道,“说起来,这张娘子想出来的支摘窗倒真是个好东西,开合灵便,比从前的直窗要好多了。”
“她再聪明,能比的上我们九娘子么?”菜蓝激动反驳道,“论弹琴,论书法,论画工,长安城中又有哪家贵女能比的上九娘子。”
“好了。”吕未皱眉斥道,“下雨天的,吵个什么?天青,你去六郎院中将他上次借去的那本《国语》要回来,说我急着要。采蓝,你到灶下煮一碗茶粥,要加磨碎的栗米,用小火慢慢的熬,敖到极稠才可。”
在雨夜品茗读书,是吕未素来地习惯,二女没有多疑,屈膝应了,姗姗而去。
一时间,偌大一个屋子,只剩下吕未一人。
她躺在榻上,闭目听雨水沿着屋顶的沟壑流淌,最后坠下屋檐,劈里啪啦。小院充满着一种春雨的潮湿气息。
她从不胡思乱想,因为她知道,她的所有疑惑,顾虑,都是切实存在地。
关於那场大婚筹备的叠宕,人们告诉她,是因为匈奴使者从边地来到京城,整个大汉朝堂都焦头烂额,忙着如何应付,她应该安心。可是她依旧从长安粘滞的空气里,和叔兄隐晦欲言又止的神情里,敏感的察觉到一种不安。
没有错,她是和皇帝表哥一同在丰沛长大,情分非常,安贫的时候,这个表哥也一直对她很爱护照顾。可是这并不代表,在刘盈当上太子甚至於皇帝之后,在她成为吕府深闺之中的九娘子之后,他们之间,还亲密如昨。
那个众人口中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皇帝,表哥,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她努力回忆,记忆却只留给她一个苍白地影子。
而放肆的嬉笑转成了生疏的客套,每次在长乐宫中相见,只是远远的揖拜,口中尊敬的称道,“皇帝陛下。”
她性子清冷,做不来那种亲近的撒娇,只能越来越疏远。
可是纵然疏远,她依旧可以感觉地出来,刘盈并不喜欢自己。
她不由得有些委屈。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地错觉,穿行於长安贵介之中,人们投给自己的目光,都带着一种了然和怜悯。
这种目光简直要将她逼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