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呀?”周勃发狠吼道,“只要中军没事,这淮南六郡就放在这里,又不会动,终有一日会成我汉军囊中物。但若太子为英布所擒,”
他苍凉道,“我周勃这半生功业,也许就尽数赔在这场战里头啦。”
“回军。”
淮南烽火从淮河南岸传递出去,经一处处烽火台,从战场传到了帝都长安。闻此消息。鲁元长公主当即昏倒不能起身,便是半生杀伐地吕皇后,一刹那间,也是手抖的连杯盏都拿不住。
“盈儿。”
吕雉合掌祈求苍天,“我吕雉半生艰苦。从未求过天。但如今,我求你,将我地盈儿还回来。为此,我情愿”坚毅的颊上,一行苍凉清泪滚滚落下。
一片乌云飘过,遮住清冷月光。东方已经现出些许鱼肚白,天上还挂着几颗星子,闪着微弱地光。
在一般人睡的最熟的时候。已见得轮廓地淮南军停步在汉军营外,千余人只有革一声轻整落声。
在极近的距离外,主帐中不过点着几盏灯火,不是特别森严,也不是特别懈怠。
蓦听得营帐中传来咚咚三声战鼓,顷刻间,汉军杀伐震天,无数箭矢从营中射出。竟是汉军先发动的袭击。
百二十步开外,弓箭沾身已是无力,除了射到面目臂膀之上。并无太大损伤。淮南叛军变生肘腋,不愧为天下精兵,不慌不乱,迎着箭雨而上。金属铠甲泛着泠泠的光,其中一员将领装束的军官挥刀指向营帐道,“淮南地好男儿们,冲进去。我们要在汉朝援军赶来之前,生擒小儿刘盈。”
只要擒获汉太子,一时间,汉军就不得不退避三舍。
这场战争,本来就是汉军和淮南叛军的时间争夺之战。开战之前。双方就都已明白清楚。
淮南军发了一声喊,拔出剑戈冲入汉营,百步之中,有十数人为箭矢所中倒下,余人却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踏着同伴的屍身继续冲锋。悍不畏死地气势令人胆寒。叛军冲到十步开外。汉军弓箭手忽然急速蹲下,二百弩手立时替上来。
四石强弩张处。十步可贯甲胄。这一轮攻击比适才弓箭攻击要强悍的多,叛军措不及防,迎面就有数十人中了头面倒下。
淮南军训练有素,两翼忽然张开,将弩手俱包围在其中,天光尚暗,弩手乍然间见不到目标,转瞬间就被践踏,数百弓弩手瞬间就消弭战斗力,死伤惨重。指挥作战的汉都尉郦疥却眼都不眨,挥手扬声命道,“矛手,戈手上前,钺手,斧手预备,务要阻止叛军再进辕门一步。”
矛戈是长兵器,可以在敌方游离於己身地时候攻击敌手,所以在敌方攻破弓弩防线之时,一般先以矛戈手迎敌。而这一千叛军所携兵器俱是铁剑,乃是近身肉搏地兵器,可见这一千淮南军本就是存了拚死之心来的。
两军顿时交接,一时间血肉横飞,死伤惨重。
可是,郦疥拔出腰中剑,你淮南军有拚死战斗之心,我汉军就没有么?
面前,叛军付出了百余人地伤亡,终於冲到了与汉军对面之处。
到了此时,什么战略战术都不重要,只能够用最原始的法子,强悍的厮杀着对方的生命,哪一方先倒下,另一方就是胜者,从同伴地鲜血里站出来的,惨淡的胜者。
汉军在营中匆匆布置了三道防线,第一道即是数名北军都尉指挥的营辕门处,领一千八百名北军守卫;第二道在大营中心工事,由樊伉领一千北地上郡之军,并营中内勤人等守卫;最后一道在大营之后山岗,为汉太子刘盈亲自领精兵,侍卫死守。
山岗之上,刘盈斟了一杯酒,递到樊伉手中,黯然道,“本来舞阳侯将表兄你留在我中军之中,是为了确保你平安地,却不料要表兄你亲自与敌军接锋。”
“没事。”樊伉一口饮尽杯酒,将酒爵掷出,远远的一声声响,“男子汉何惧於马革裹屍?只是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却苦了蕊儿。”
他与曹参之女曹蕊自幼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在来到淮南之前刚刚成婚。
彼此静默了一会儿,樊伉用衣袖抹过酒渍,坦荡道,“若伉此去有不测,还望太子他日多多照顾我妻。”
待见了刘盈重重颔首后,带领人马头也不回的下山岗而去。
充斥耳的厮杀声从前营传来,山岗之上,玄色大汉节旗在晨风中烈烈飘展,张偕侧耳倾听,悠然笑问好友,“殿下,你怕么?”
他本意是为刘盈壮一壮胆,却没有听见刘盈的应答。
他诧异回头,见节旗旗杆深深的紮在泥土之中,旌旗之下重牙流缀,甲胄戎装少年手扶旗杆,面色奇异,眸色深远,似在悠远的回忆着什么心事。
晨光明灭,少年的面色也明灭,在这大军逼近,生死攸关地时候,身为数千汉军以死扞卫的那个人,竟在贯耳的杀伐之声中,远远的想起自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