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他放开妻子的手,走出内室,走出东宫,走出长乐宫阙。
阙门之上,观楼之中,高皇帝刘邦目光炯炯的看着一身戎装的儿子。“去吧。”他挥挥手。
於是御史大夫赵尧捧着虎符从阙门之上走下来,“太子殿下。”他微微一笑,将背弯的比跪在君前的储君看起来还要低得几分。
刘盈伸手,从垫着玄色锦布地漆盘中举起一半右侧虎符。恭敬的托在手上,虎符在正午日光直射下,“淮南右一”四个错银大字闪耀着奇异的光。
“儿臣谢父皇赐符,此去定不负父皇所望。”他顿首再拜,起身翻身上马,挥手道,“出发。”玄色一千着鲜亮铠甲的北军将士执戟随行,浩浩荡荡的行过长安街头,直奔灞上而去。
“陛下,”赵尧笑道。“太子已经去远了。”
“我知道。朕知道。”刘邦用手敲击着观楼阑杆,“朕想,朕是不是做错了。”
“陛下这话说的,”赵尧陪声笑道,“陛下是天子,天子怎么会错呢?”
刘邦微微一笑,不计较他说着什么,依旧远远瞧着一众北军留下的烟尘,“盈儿此去,胜了朕固然欢喜。但他太子之位也就亦发稳固;若他败了,若他败了,他毕竟是朕亲子,朕又真能忍心瞧他狼狈若斯么?”
午时三刻,刘盈抵达灞上。鼓吹齐响,胡笳长鸣,灞上军营营门洞开,舞阳侯樊哙率众将迎出,以军礼参拜太子。
“既是在军营中。”刘盈挥手朗声道,“便只论军职,不论储君。孤并无任何不同。”
樊哙笑着拱手道,“是,刘将军。”甲胄下抬起一张胡茬豪壮的脸,二人相视,共同而笑。
“陛下对太子还是不错的。”帅帐之中,樊哙指着案上地图道,“灞上军营有共有九千人马。将军又带来了一千北军。尚征调了诸侯军,又发尽全国死囚。淮南不过倾一国之力,虽英布善战,但汉军又岂是吃素地?定然是手到擒来。”
“太子信舞阳侯所言么?”舞阳侯辞去后,有一人从帐中幕后绕出,淡淡道。
他穿着一身白衣。束发为冠。腰上悬下一只小巧绿色锦囊,整个人干净而又舒爽。
刘盈并不吃惊。微微一笑,“许先生此话何意?舞阳侯是孤至亲姑父,绝无欺瞒之理。”
许襄哂笑道,“小子并不敢说舞阳侯有欺瞒太子之意,小子只是言,太子不可因了舞阳侯一席话而轻了此战。”
刘盈褪去戎装,交到长骝手中,尖锐问道,“先生此前不是说英布有四必败之理,如何此时又反口?”
许襄微微一笑,“此一时彼一时,英布他纵有千百条败理,也没有一条是汉军轻敌。当时太子不能肯定是否要战,小子自然要力劝;如今太子既然已经要上战场,谨慎对敌总是好地。小子既然是太子谋臣,自然会处处为太子谋划。”
“许先生懂战?”刘盈锐利审视。
“不懂。”许襄怡然道,“但此战胜负,大半非战之力。”
刘盈遽然而笑,“战而非战之力,岂非荒谬?”
“不荒谬。”许襄目光如炬,直直瞧着刘盈的眼睛,“太子可记得,商山四皓反对太子领军所说的理由?”
“先生不是一条条驳斥了么?”
“这世上很少有事情能分出绝对的是非对错。小子认为太子当战,这一点到现在还没有改变,但小子也必须让太子知道,此战由太子出战,比由陛下出战,要难的多。”
提到高皇帝,刘盈怔了一怔,温和道,“父皇身经百战,最后为帝,自然为人子不及。”
“不然。”许襄摇头,“陛下虽身经百战,却未必懂战。”
“许襄”刘盈拍案而起,“你大胆。”
少年地手指直指着额头,许襄眼睛不眨,淡淡道,“这话不是我说地,是淮阴侯说的。淮阴侯曾言,陛下不善将兵,而善将将。太子认为,你将将地手段,及的上陛下么?”
刘盈坐於案前,微微沮丧,“不能。”
“所以陛下领军,十停功夫有九停办放在战本身上,兵多将猛,自然容易取胜。太子领军,却要将五成功夫花在让众将领信服之上,甚至还要多。所以小子说,太子领军,比陛下要难上数分。”
烛火毕驳,刘盈在帐中呆坐良久,猛然抬头,许襄却早已离帐而去了。
第二日,在灞上军营祭蚩尤,佑汉军得讨叛军,旗开得胜。之后大军开拔奔赴淮南。
宣平侯府里,鲁元长公主牵着三岁地张偃在院中行走,不知不觉间神游万里。
“阿母,阿母。”张嫣迭声叫唤。
“啊。”鲁元猛然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