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问父
中黄门捧着诏书从前殿一路行到椒房殿前的时候,刘盈肃然站起,拦道,“这是我母后的中宫,不经母后传召,竖子尔敢跨入?”
“太子殿下,”中黄门皮笑肉不笑的施礼,“没错,这后宫是皇后治下,但这天下是陛下的,奴婢手捧陛下诏书,无论何处都敢入的。”径自越过刘盈而入,在椒房西次殿外喝道,“宣平侯张敖私闯长乐宫,秽乱宫廷,今奉上意,还不着人拿下。”挥手命身后内侍拥入,宣平侯张敖不过冷笑数声,闭了眼睛,束手就擒,押解出来。
“敖哥,”鲁元在其身后尖叫,掩好衣襟,追出殿来,殿下,张敖转身回望,眸色凄凄,隐有诀别之意。
鲁元浑身一震,扶着殿门软下膝来。
“胡闹,”吕雉匆匆赶来,问明情况,转首就掌了刘盈一巴掌,“你姐姐妇人心肠,你是太子,还不懂得其中轻重?你父皇正愁没有逼我们就范的把柄,你竟然,竟然,”吕雉气的浑身发抖,竟然转首就送给他一个把掌?
“母后,”鲁元披头散发,目光滞然,“你不要怪盈弟,是我求他帮我的。他未必不知道其中凶险,只是却不过我求他——”
刘盈的右颊之上,五根指痕赫赫在目,吕雉瞧了一眼,又是心疼,又是不甘,“你总是这么心软,”她恨恨道,“哪里像他刘季的儿子。怨不得他总说你不像他的儿子。你真的不像他的儿子。”
刘盈微微一颤,面露受伤神色,张嫣在秋千之下看的分明,见少年眸色凄凉,心中一疼,想要冲上去抱抱他,却被身后之人大力拉住。
“你疯了?”吕伊在她耳边道,“你再受宠,也要看看眼色,看看时机,这时候是你能冲上去插一脚的么?”扣着张嫣的手头也不回的跑出内廷转过角落,才停下脚来,掖了帕子回头递给张嫣,“抆抆你的眼泪,瞧你,哭成什么样子。”
张然一把接过,胡乱抆了抆脸颊,不甘道,“不像皇帝阿公有什么不好?”刘盈若是真的跟他爹一个德行,她才反而不敢亲近喜欢了。
“说的也是。”吕伊颔首赞同,“表叔是难得的好人,不像陛下皇后一样冷情。可是阿嫣,”她好奇的打量张嫣一眼,“你不担心长公主,反而更为太子受了委屈的事不平?”
张嫣心中先是一虚,又是一怯,勉强笑道,“因为我知道我娘不会有事么。”历史明明白白的记载着,这次和亲匈奴的,不会是鲁元长公主。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孩子气十足但实实在在是真话的回答。
宣平侯张敖再一次被押在廷尉,罪名是私闯长乐宫,鲁元听得一笑,好在父皇没有天才的再加一条秽乱宫廷,不然她真的会受不住捧腹。
“你爹意在以此要挟你和张敖仳离,”吕雉淡淡道,“满华,你怎么打算?”
“母后,”鲁元抬头看吕雉,“照你说呢?”
吕雉眸中现过一抹厉色,“须知只有女儿在,我才认张敖这个女婿,你若没有了,我管他死活。就让他在廷尉待着吧,反正也待过一次,熟门熟路。”
鲁元扑哧一笑,柔声道,“母后你舍得,我舍不得。没办法,是满华连累他至此,满华总要担待一二。”
“满华,”吕雉面色凝重,忽然咬牙道,“其实,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她在鲁元耳边说了几句话,鲁元慢慢的垂下脸去,冲疑道,“这成么?”
“母后也不知道,”吕雉苦笑道,“看你有没有胆子赌了。”
“母后,”鲁元想了想,笑一笑,轻道,“你替我向父皇传个话,我想见他一面。可是,”她面色一转,冷硬道,“他那神仙殿我是不去的,我就拿我这个做女儿的脸,恳请我的好父皇,纡尊降贵,来椒房殿见一见女儿吧。见了面后,女儿自然会告诉他女儿的决定。”
“满华,”吕雉从她的言语间听出决绝是意思来,心下大恸,死死的握住鲁元的手。
“你放心,母后,”鲁元微笑着,“我一点儿都不想去匈奴。”她投到母亲怀里,亲昵道,“女儿还想伴着母后,一起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