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咯咯笑道,“你真是被戚懿给宠坏了,忘了连她也不过是本宫治下一个小小夫人么?今个儿莫说是你,就是她亲自出来,本宫也敢仗的。”
骊珠发疯似的挣紮,却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给死死扣的,按在廷中地上,立时便有执仗宫奴上前,两杖落下,骊珠便大声哀叫戚夫人。吕雉却如充耳不闻,仰首看着神仙殿中飘摇烛火,和慌乱四奔的宫侍。
她想,我好久都没有这么肆意发作了。这皇后的尊荣,虽然风光,却也压抑,哪里还有当年丰沛之间泼辣爽利的吕三娘子半分锐气?
刘季,刘季。
我百般忍让,你步步紧逼,我已经不能再让。
骊珠的背上已是一片鲜血狼借,昔日美艳高傲,威风八面,连皇后身边女官也要退让三分的神仙殿女官已经是连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张大人,”执刑的宫奴偷偷来问,“皇后没吩咐杖数,到底打多少杖才够啊?”
“没眼色的家伙。”张泽恨铁不成钢,恼道,“打死作数。”
宫奴领骂去了,立时作色,发狠再掌两杖,骊珠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一双眼睛无神的闭上。
“骊珠。”戚懿披了袍子从殿上奔下,美丽的面容上一片惊惶,实是想不到不过小半刻时间,贴身的女官就没了生息,咬牙回头怒视吕雉,“吕雉,你欺人太甚。”美丽的女子连激怒之中也有别样风情,吕雉却连半点目光也吝於给她,瞧着披着禅衣走出来的刘邦,柔声道,“陛下,你终於肯出来了。”
月色下,她的面色又是温柔又是森然,两种截然矛盾的神情,诡异而又和谐的显在同一张面容之上,“你不肯出来,我便打死一个;你若再不肯出来,我便再抓一个来打,打到最户,你总是要出来的。”
戚懿腿一软,牙齿咯咯打颤,望着吕雉眼神又惊又怕,这才知道,这个自己平日素看不起的皇后,竟是这样一个狠厉不留情面的角色。
刘邦也不生气,淡淡道,“朕既已经出来,皇后又想对朕讲些什么?”
“陛下,”吕雉微微一笑,“你真要我在这大廷广众之下与你说?”
刘邦挥了挥手,立时帝后身后所有宫婢侍者如潮水般退的远远的,俱白着一张脸。
吕雉看着戚懿。
“懿儿,”刘邦笑着挽戚懿道,“你先进去歇着,过会儿我再进去陪你。”
“我不嘛,陛下。”戚懿甩开他的手,怒视道,“她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死了我的女官,陛下若不能为骊珠伸冤,我这个夫人日后在宫中哪有半分面子?”
吕雉淡淡一笑。
“懿儿,”刘邦淡淡道,“这事以后再说,你先退下。”
“我不我不我不,”戚懿攀着刘邦的手,死都不肯放开,刘邦微微不耐,待要挣开,却见戚懿抬起头来,雪颊上一片红泪。
“戚夫人真要听的话,本宫也可以通融。”吕雉侧身踱了几步,悠然问刘邦,“陛下可记得汉三年承诺妾的话?”
又是汉三年的承诺,戚懿一阵气闷,当年陛下到底答应了吕雉什么,每次陛下发作吕雉的时候,吕雉但凡抬起这个武装,陛下就一副理亏心软的样子。
“陛下,”吕雉笑的甜甜的,月光冰清,仿佛褪去她身上十年农妇,十年颠苦生涯,退回成丰沛乡野间清新爽利的少女,“你答应了我的,在追兵就要追上来的时候,你答应了我,只要我肯披上你的衣裳,骑着你的战马引走追兵,你立誓立盈儿为太子,好好照顾满华一辈子,一生一世,必不更此言。”
戚懿倒抽一口凉气。
“是啊。朕答应过你的。”刘邦淡淡道,“所以朕立你为后,封盈儿为储君,又将满华许配给张敖,朕已经兑现了诺言。”
“可是你现在要将满华送去匈奴。”吕雉嘶吼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好照顾她一辈子么?”
“去匈奴有什么不好?”刘邦笑道,“她将是单於的阏氏,冒顿看在大汉的份上必不敢怠慢於她,你不是嫌张敖如今的身份低了配不上满华么?你瞧朕如今给你挑的这个新女婿地位多显赫啊。除了朕自个儿没人能比的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无耻。”吕雉气的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