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梦非梦中她听见有人在说话:
“表哥冲到了这么久,当罚一斛,孤已经等你下一局很久了。”
年轻男子豪迈的声音,“既如此,六郎认罚。”
——咕咚咕咚。
“啪,”玉石棋子落在期盼的声音,“表哥此去商山如何?”
“不要提了。”吕禄的声音充满懊恼,“那四个老匹夫,任我好说歹说,都不肯前来,要不,殿下,我着些人去把他们捆回来。”
“不妥,”刘盈摇头,落子道,“留侯的意思,请商山四皓不过是做个民心相背,若是强求,就达不到目的了。”
“那怎么办?”
“劈”,“啪”,“劈”,“啪”……棋子落盘,许久之后,刘盈道,“孤想——亲自去请一趟他们。”
“这——”男子的声音由讶异转为安然,“倒也是个办法。不过殿下走的开长安么?”
刘盈微微一笑,“父皇都可以几天上一次朝,我一个太子,哪里走不开这两三天的?”
“也好,殿下当和皇后娘娘仔细商议。”
“自然。”
张嫣努力睁开眼向外张望,第一眼却看见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年正在玩六博戏,吓了一跳之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丈开外所置一座画漆座屏。然而屏上所绘二人神情专注,惟妙惟肖,自己又醉眼昏花,竟将之当做真人。
刘盈从屏风后绕过来,身后跟着捧着换洗衣裳的长骝,笑得一笑,眉眼温和,“醒了啊?”
“嗯,”张嫣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指着屏风道,“这画画的真好。”
刘盈扫过一眼,笑道,“燕隐公子所绘的画屏,在长安也是一绝。自然画的很好。”
“燕隐公子?”张嫣走下榻,来到屏风之前,仔细观看,果见画面左上角一方小小朱泥私印,刻了一个小小的篆字。
“偕,”张嫣辨出来,不经意问道,“他是谁?”
“燕隐公子张偕,乃留侯幼子,长安佳公子之首,书画双绝张公子。你还不去沐浴换衣,想回去被你娘骂么”
“嗳?好啦,好啦,我就去啦。”
鲁元产子后的第三日,一道盖了“皇帝之玺”的诏书发到了函里之宅,废张敖赵王之位,黜为宣平侯,食邑宣平县,因皇后母女之情笃,许宣平侯敖长居长安,在长乐宫西阙外尚冠里筑宣平侯府。
张敖平静的接了上诏文书之后,将自己关在房中,一个时辰后才重新出来。“从今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赵王张敖了。”他说。
许是真的因了无辜剥夺了张敖的王位,刘邦心有愧疚,宣平侯府的建作由少府大将监督,府中挖湖填山,雕栏画阁,一应花费,奢侈无度。张敖只做不知,沉默的搬离了太子外宅,将母亲朱氏接到身边,又着人往邯郸接妾侍及两位庶生子。
张嫣这才知晓,原来阿爹还有三个侍妾,自己还有两个庶生弟弟。
其实,也不是真的刚刚知晓,只是之前张敖在长安只有鲁元和鲁元的一双子女,张嫣下意识的装作不知道,而现在,一切都到了眼前,再也不能由得她忽视罢了。
她在宫亭中坐下来,仰首看着阿母怀中的弟弟张偃,上诏发下来那天正是张偃的命名礼,张敖为儿子命名为偃。
偃旗息鼓的偃。
这是不是代表他沉默的控诉?
一个张偃的诞生已经让张嫣感到危机重生,更别提得知家中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张嫣蹙眉,再一次控诉这一夫多妻制的该死的封建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