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不等烛九阴再搭腔,她便向着张子尧的方向恭恭敬敬地做了个福,随即转身迈开脚步显得有些匆忙地往长廊外走。张子尧道她急急忙忙是要做什么,原来只是迎上了子湖,又踮起脚将一件披风披在了她的肩头。原来因为那件仙器羽衣看着极为轻薄,秋夜夜里风凉,这只小鸟怕她的主子受了邪风着凉。
「倒是将那个歌姬的鸡毛蒜皮小事儿当作自己鸟生头等大事了。」烛九阴凉凉道。
张子尧看着不远处那主仆二人在席间落座,苏团圆一双眼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子湖,那小心翼翼又倾慕的模样倒是看得他五味陈杂,觉得绘梦匠是不是当真是个很可恶的角色——人家一人一鸟日子过得好好的,偏生要去打扰,这又是作了哪门子的孽。
张子尧随后归席,听闻席间众人对於子湖赞不绝口,纷纷感慨以前为何从未注意过这名歌姬的风华绝代与绝佳唱功……听到这些评价,本就有心扶持子湖一把的张子尧本应心生欢喜,但是却一脸无喜无悲,倒是越发地沉默了,只管埋头喝那闷酒直至散席。
散席后,一路吹着凉风回到自己那小院,倒是把酒劲儿吹了上来,张子尧回到小屋里关门声有些大,随即听见腰间那人道:「那小鸟满口胡言,你这小蠢货怎就信了它,倒是闹得自己不高兴。」
「我没不高兴。」
「你有。」
「没有。」
「有。」
「没……」
「本君说有就是有,你少废话。」烛九阴蛮横道,「把本君挂起来,挂高点。」
张子尧闻言莫名,却不多说乖乖照做。待那画卷被挂至稍高的地方,画卷展开,里面的英俊男子抖抖那黑色的绣袍,垂下眼居高临下地瞥了眼站在画外巴巴抬头看自己的黑发少年,清清嗓子。
张子尧:「做什么?」
烛九阴:「教育你。」
张子尧:「……」
烛九阴:「你这样好骗活不过二十岁。」
张子尧嗤之以鼻:「多谢祝福。」
烛九阴:「真的,你也不想想,那只小肥啾怎么可能为了个人类豁出去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跟她在一起?其中肯定有其他玄机,她知道你绘梦匠身份,生怕被你捉回去,故意找了个荒唐的理由骗你,也就你这傻子信。」
「你又随便给人家取外号。」张子尧说。
「你管不着。」烛九阴跷起二郎腿,「你有没有在听本君说话?一晚上哭丧着个脸给谁看,你们绘梦匠确实是祖传下来的缺德人格,但是……」
「好好说话,别一言不合就捎带上咱们祖师爷一块儿骂。」
「张子尧,本君一直以为你没有家族荣誉感的。」
「今晚特别有。」
「那小肥啾到底哪里打动你了?」烛九阴一脸无奈,「要比起她,本君被关了几百年显然更加可怜,你何时给过好脸色?……你看你看,就是这种嫌弃的脸,本君活该被关画里,还不如一只鸟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酸味。
张子尧想了想,突然问道:「九九,如果有一天我问你要你的真身龙鳞,只为制作一件上品法器,你可愿意给?」
「不给。」
毫不犹豫。
顺便附赠「你是不是疯了」「痴人说梦」「给老子醒醒」的嘲笑眼神。
「触碰龙之逆鳞尚且引龙颜大怒,何况拔鳞,你这小蠢货知道那多疼么?」烛九阴说道。
「是啊,是很疼,就像是鸟儿从自己的身上将漂亮的羽毛血淋淋亲手拔下一样,」张子尧慢悠悠道,「九九,那夜我便是遇见了苏团圆,我道是有哪个姑娘深夜受了委屈躲在庭院里哭泣,原来就是她,每夜躲起来从自己的身上拔下羽毛只为给子湖制作一顶翠羽冠……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定然是忍受不住疼痛,才低低哭泣了起来。」
烛九阴没搭话,看上去有些诧异,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傻的鸟,活生生从自己的身上拔羽毛?
「苏团圆说了,世间没有什么事是豁出性命了依然办不到的,无论是一顶小小的翠羽冠,还是化作人形离开绘梦匠的画卷来到人世间,」张子尧伸出手,叹了口气轻轻从画卷上拂过,「九九,若你有这番觉悟,怕是早就离开画卷了。」
「你意思是本君觉悟还不如一只肥啾高。」
「……也不是。」
「那就是在嘲笑本君胆子小不敢尝试。」
「……真没有。」
「本君告诉你,本君这不是胆子小不敢尝试突破束缚,只是上了年纪以后就渴望安定,对於尝试新事物没那么积极。」
「喔。」
「这是成熟男人的表现。」
「好的。」
「你长大了就懂了。」
「是是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