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公子04

「合作愉快。」办公桌侧面， 一个上身OL紧身小西装、下身包臀笑短裙，脸上始终挂着温和得体笑容的女人站起身向沙先生伸过手。

「合作愉快。」沙先生连忙站起来，合上桌子上的合同书，伸出手去和女人握了握手立刻松开，嘴角是怎么都压制不住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徐女士是沙先生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已经合作过不止一次了，就是私下里也是很好的朋友。

徐女士年轻有为，虽然谈判桌上犀利异常， 总是为自家公司抢占不少利益大头， 但她身上总有一股岁月静好的滋味， 让即便是和她争吵的人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平静下来。

沙先生跟她合作，虽然谈判桌上说不过，利润让了一分一分又一分，但最后赚的还是比其他合同要多得多，沙先生对她挺有好感， 也很尊重。

她笑意吟吟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抬脸问道：「沙先生， 怎么没见小公子跟着一起过来。」沙先生喜欢朱小公子，在他们这些合作人中间早已不是秘密，只是——沙先生依旧缺少个正式的名分罢了。

一提到朱小公子，沙先生眉眼弯弯，眼睛眯成一条缝隙， 都快要找不到它的存在感了，挠了挠脑袋声音无比温柔， 就像是一汪清泉一般尽量包裹着自己的贵重无物品以防止它损坏受伤：「还在家睡觉呢。」

今天没有其他工作，只是跟徐女士见面敲定合同的最后几项条款，签个字就可以直接回家了。朱小公子一听是要跟徐女士见面，眼睛都不愿意睁开了。

徐女士眼底露出些许遗憾：「是吗，都很长时间没见了，还以为今天能碰上呢。」

沙先生憨憨傻傻地笑：「他昨天还提到你了，说是一直想念你做的火锅的味道，还说我弄出来的总不是那个味道。」

「这好办啊，有时间你们再到我家来一趟，我给你们做火锅。」徐女士嘴角微弯，「那是我家的祖传配料，顺便教给你，你回去也好讨讨欢心。」

她抿着唇取笑道：「怎么样，松口没？」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其实朱小公子对沙先生不是无意的，只是性格别扭一直不肯亲口说出来罢了——但沙先生就是死脑子，一根筋，只要对方一天不说，这边就怎么都没有安全感。

一提起这件事，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愁眉苦脸的，嘴角略微下垮。

沙先生略羞窘地挠了挠下巴：「也没什么，还就那样吧。」

那也就是说没什么进展了，徐女士脸上露出遗憾又了然的笑容，但也知道，公开不过是冲早的事情，也不多担心，收拾好自己的包包之后又露出职业化的标准微笑，踩着八厘米小细跟哒哒向前两步：「好了，那合同的事就先这样说定了，我还得回公司一趟，就先走了。」

沙先生又赶紧跟她握了一次手，还没等说道别的话。

徐女士凑近，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眉眼弯弯：「有些人啊，就是嘴犟的很呢，以我的经验，这种人你就是要跟他耗，看谁耗得起谁。」徐女士笑意吟吟，眯起来的眼睛却闪着一道又一道的精光，「暂时不松口有什么关系，在家里门一关只让他看得见你，就是陌生人都能培养出好感来，更何况还是你们这种郎有情郎有意的，对吧。」

徐女士眼睛不大，但却滴溜溜眨地欢快：「话粗理不粗，你呀，就是太老实了，有时候呢，稍微强硬一点也不是不行。」她眯着眼睛，唇角略微上扬，一字一句地叮嘱道，「我看你就应该抽个时间专门请三天假，多买几盒套，再关了手机关了房门，假期不结束不出来，看你想听什么话没有，听一遍觉得不够录下来以后接着听，再还有，不是还能搞个DV拍下来，想听几遍听几遍，还能看几场小电影。」

似乎觉得一男一女讨论这样的事情到底不妥，徐女士轻咳两声收敛起脸上诡异的笑容，伸手整理自己的着装，淡定地微笑说再见。

沙先生：「！」

沙先生：「……」面目痴傻地站在原地怀疑人生。

他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沙先生手扶着桌子，指尖轻触到桌面上那杯冰镇的水时才猛然间回过神来，转了转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咖啡厅。

蹭的一下脸面爆红，瞬间坐下来偷瞄一眼四周，没发现有人看他。

这才呼出一口气，看见桌上的冰水直接拿起来咕咚咕咚，双手搓脸——

关起来啊？录音，竟然还有……拍视频？！

沙先生：「……」

沙先生赶忙摇头，将不正常的画面晃出去。

要死了要死了，怎么可能。

沙先生匆匆规整好桌上的文件资料，准备回家，时间还早，这会赶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给某人做早点。

沙先生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要是有想听的话，他可以等——

等到某人愿意主动说出来。

反正自己时间很长，可以等一辈子。

*****

朱小公子人长得张扬又好看，即便规规矩矩穿着休闲服，每天顶着一脸不高兴的表情跟着沙先生在公司来回晃悠也能招揽不少烂桃花。

这些烂桃花没明说的朱小公子一般直接无视，找上门的就顶着一张要炸的臭脸直接轰出去，久而久之即便还是不断有人用觊觎的眼光看他，但总算没人赶在家门口叫嚣了。

当然，这些懂的看眼色的绝对不包括之前他在酒吧认识的那些人。

沙先生从包厢走出来急急忙忙要去厕所，也没注意到前面有人，一不小心撞了上去，连连说道：「抱歉抱歉。」

对方是一群人，扑鼻而来的就是冲天的酒气，一个个东倒西歪看样子喝得都不少，沙先生不想惹事，本来只想默默退开，但——

「这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你笑男朋友了啊，怎么了，是还没搞到手还是已经腻歪了又分手了？」

那个被问到的男人上身黑色紧身朋克夹克衫，下身蓝黑色牛仔裤，裤腰上一串铁链子叮里哐啷作响。这样的装扮沙先生还算是熟悉的，也多看了两眼。毕竟他在朱小公子的衣柜中也见过大同小异的服装，据说是复古版，前段时间很流行。

那男人脑袋顶着奇怪的颜色，大着舌头倒在身边人的肩膀上：「什么搞不搞，腻歪不腻歪的，我这次可是玩真的，你可别到时候乱说坏了我的好事，那我就直接断了你的子孙根。」

提问的人也不跟他恼，脸上现出坏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以为然：「都说了是玩了，还能真到那里去，不过那小公子也是够神奇的，别看他在酒吧浪的都快出水了，可真正问起来，听说还从来没被人搞过。」

他嘿嘿笑着直搓手：「找这么一个又浪又纯的可是不容易，不然咱们秦大少爷也看不上对吧！」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那张脸，那小腰。

沙先生就是这时候撞上来的，转身都要离开的时候似乎就听见了朱小公子的名字，本能地回了头。

那个男人好像也有心理感应似的，醉眼朦胧地抬了头，正好对上沙先生的眼睛，眯着眼睛颤巍巍抬起手：「你是那个、那个……」

嘴张了半天愣是没想出来他叫什么名字，不过自己好像本来就不知道他的名字。倒是身边有人也认出来了，「这不是前两天我们看见的和小公子走的很近的那个人？」

那男人合上嘴巴，嫌弃地重新看向没经过打理，只穿着休闲装，身上邋里邋遢的沙先生，冷哼一声：「我就说是谁呢，难怪看着这么土里土气的，这不是那个送快递的吗，怎么，现在快递行业这么景气，消费档次还真不低啊。」

沙先生嘴笨，脑子也冲钝，还没拎清楚刚才听到的小公子的男朋友，还有和小公子是认真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呆愣在原地，脑袋转着圈圈分析两人的关系。

他抬脸看向那个朋克男人，眼底同时隐藏着委屈、伤感和默然。

是他想的那种关系吗？

秦少爷鼻子冷哼一声，仰着脸用鼻孔看他半晌，转脸跟身边的人说笑：「有些人啊，就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总在期盼自己这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还真以为来一次这里吃饭就能进入上层社会了，真是痴心妄想。」

身边的人哈哈大笑，紧跟着附和道：「是呀，是呀，没想到现在的酒店门槛这么低，什么阶层的人都能放进来，以后吃饭还真不能随便找个地方了，谁知道进去之后都什么阿猫阿狗的，丢了钱倒是不要紧，就是怕丢了档次。」

「哈哈哈哈，说的好。」

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羞辱，沙先生因为工作的原因，时不时的就需要了解快递员的需求和想法，所以经常会和他们一起送快递。

类似侮辱人的说法也不知听了多少，可从来都没有一次能让他这么生气，拳头紧握只想一拳接着一拳打歪这些男人的嘴脸。

他说——

他是朱小公子的男朋友，那自己……算什么。

沙先生抬脸直勾勾地看着那穿着打扮据说是朋克风格的秦少爷，虽说穿衣看起来是奇怪了些，但——

长相风流俊秀。

沙先生从来没有走在过时尚的前沿，但也知道——

这样的长相似乎深受现在女孩子的欢迎，是现在女生心目中男神样式的存在，那小公子……会不会也是喜欢这种类型的。

再低头看看自己。

——五大三粗，没文化没情商，空长着一身大块头，还经常会惹朱小公子生气。最主要的是长得也不好看，据说平时不笑的时候都能吓哭小区门口玩耍的小朋友。也是惨。

沙先生从心底涌现出一股酸楚的情绪，原本质问的话在口边也怎么都说不出来，最后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要是听到自己不想听的怎么办？

他抿着唇深深埋着脑袋，就像个鸵鸟似的，不争气又让人觉得可怜。

周围人的挖苦和嘲笑不断撞击着他的耳膜，沙先生抬脚想要离开，可脚后跟却像是紮根一般挪动不了半步。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很想弄明白这人和朱小公子到底什么关系的。

「你们干嘛呢？」身后传来朱小公子不耐烦、略带三分怒气的声音。

沙先生回头，胳膊被抓住。生怕被他发现自己的窘迫和窝囊，他撇过脑袋连忙问：「那什么，你怎么出来了？」

看到正主出现，那群人也激动了，不断怂恿着那个秦少爷上前来。

沙先生见状，也顾不得自己脸上是何表情，连忙张开双臂将朱小公子牢牢挡在身后，不想让他们发现，更不想——让朱小公子看见那个什么秦少爷，那个所谓的「男朋友」。

「诶，我说这个老男人怎么那么讨厌呢，怎么哪哪都有他啊，哎我说秦珂，他该不会在纠缠你们家小公子吧。」

沙先生伸出来正准备拉朱小公子的手顿了顿，停在半空中，刚刚触碰到他衣服上的手指微微弯曲，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要继续伸出去还是要收回来，看着朱小公子脸上现出难堪的笑容。

朱小公子眉心微蹙，直接看向沙先生：「干什么呢，去个卫生间也这么慢，他们是谁呀？」

还没等沙先生想好怎么介绍他「男朋友」的时候，那帮人又说话了。声音嘈杂，沙先生甚至想一拳头走过去直接给他们全都放倒，再也不想听他们那几张臭嘴里说出任何一个字。

「呦，我说小公子，怎么这段时间很忙吗，有好一阵子没见到了。」

朱小公子看着沙先生无措的表情，再看一眼他身后那帮人脸上挑衅和得意的神情，抿着嘴唇眯眼睛：「我跟你们很熟吗？」

秦珂一愣：「我……」

朱小公子一张俏脸拧巴着，盯着秦珂看了半晌眼珠子转了转，又转了转，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你是谁？」

说完他也不等人家回答，彷佛就只是走个过场，一只手拽着沙先生的胳膊肘埋怨道：「还不走，是你朋友吗。」

「啊？」沙先生被他一拽，猝不及防差点扑倒在他身上。

朱小公子嫌弃地瞪他一眼，眼神又轻佻地向后看了一眼，嗤笑出声：「你现在的品味也是越来越奇怪了，这都交的什么朋友，奇形怪状的。」

沙先生：「？」

一众人：「？」

眼见着朱小公子是真的要走，秦珂立即上前两步伸出胳膊拦住他：「你先等一下？」

「……」阴魂不散，朱小公子挑着眉毛用极其不屑的眼光看他，「请问、你有什么事？」

秦珂瞄一眼朱小公子挽着的沙先生的胳膊，艰难地开口：「你不认识我了？」

「？」朱小公子，「我应该认识你吗？」他看一眼沙先生，又问道，「你新的合作对象？我怎么没见过。」

虽说不知道朱小公子是几个意思，是真的忘了还是装模作样不想认，但不可否认，沙先生心情是真舒畅。

刚才的郁闷一扫而光，现在甚至还想出去跑两圈。

秦珂被下了面子，脸色是真黑，瞄一眼身后一脸茫然看自己的同伴们，伸手去拉朱小公子的手腕：「我说你别给脸不要脸，你是真不认识我还是装不认识我。」

说自己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动手动到朱小公子的身上，沙先生脾气再好也看不了这个，一伸手咔嘣一声。

「……」他整个人都蒙了，拽着秦珂的手腕愣愣的，「我……没想到你这么脆弱，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别看秦珂身材不错，那都是酒肉堆出来的虚肉，疼的「啊呜」一声就叫了出来，额头上布满了虚汗，「你、你、哎哟，疼死我了。」

那一堆狐朋狗友也是着急了，急忙上前拉扯着沙先生的胳膊就给秦珂出头：「我说你这人怎么打人呢，什么情况这是，哎呦卧槽，找事是不是。」

秦珂疼的话都说不出来，嘴巴连带着下巴都在抖。众人上前来一看他半弯着腰，表情扭曲痛苦还以为沙先生真下了死手，七手八脚地上来就是好一顿你推我搡。

刚才已经算是闯祸了，这次沙先生不敢再下重手，只能尽量护着朱小公子在自己的怀里，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安慰：「没事，你别怕，我……」

这边话还没说完，方才那个一直在跟秦珂对话的男人上了气：「报警报警，顺便把酒店经理叫过来，这都什么事啊，五星级酒店怎么还是这种体验，这怎么什么人都敢往进放，还要不要我们这些老客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