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实看他脸色不大好,精神不济的样子,问道“最近工作很忙吗要不今晚就别赶回去了,早点休息吧”
“是不赶回去了,不过现在还休息不成我要在这里找一找大姐的字迹,你帮我找找吧”魏明天指着摆了一面墙的书架说。
林老实看着这么多书,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魏明天却已经蹲下了身,从最底部的架子上开始找,一本一本书的翻。
林老实走到另外一侧,也从最底下开始找起。不过他没见过魏大姐的字,也不知道她写字是什么风格,便问魏明天“要找什么样的”
正好魏明天翻到了一本他们小时候看过的书,魏大姐在上面涂涂画画过,他将这本纸张已经泛黄,书面也起了毛边的书,递给了林老实“她写的字大概就这样。”
虽然这是三十年前的字了,不过除非特意练,一个人写的字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基本上能辨别出来。
林老实把书还给了他。
魏明天一边找一边跟林老实解释“重点找一找书里面有没有夹杂着什么收费单,书信,日记,签名之类的。在书上随意留的字不算,拿去对方也不会认的,也没法证明就是大姐写的。”
最后一句话勾起了林老实的好奇心。他问“你现在找她的笔迹做什么”
打官司这个事都压在魏明天身上,他有时候也觉得有点累,林老实问,他也就说了。
“跟杨东进他们的诉讼官司出现了点的问题。他们拿出了一封遗嘱,自称是我姐生前留下的,我怀疑这份遗嘱是他们伪造的,所以向法院提出了笔迹鉴定申请。法院提出谁主张谁举证,我得找到我姐生前留下的字迹,还是对方也没法提出质疑,确定是大姐写的字,来做笔迹鉴定。”
林老实听明白了,点点头说“这样啊,大姐已经出嫁这么多年,家里肯定很难找到她近年来的字迹。要找只能去杨东进家或是她单位找,杨东进那边肯定把这些东西销毁了,她单位找过了吗”
“找过,因为她都走两三年了,单位那边早将她留下的一些琐碎物品清理了,只能找她生前留下的文字材料。但被杨东进抢先了一步,将其中两份材料拿走销毁了。余下的三份,我对比过,上面只有两个部首跟杨东进在法庭上的遗嘱擦了个边。光凭这一点,字迹鉴定恐怕很难出结果。”魏明天头痛地说。
估计杨东进父子就是吃定了这一点,才会想出这么龌蹉的招。
魏明天暗恨,却又莫可奈何,只能埋头找东西。
两人忙活了大半个小时,把书架上的书都翻了一遍,也将书桌抽屉找了一圈,只找出两封魏大姐以前写的信,但都是很多年前的了,不符合样本的要求。
魏明天泄气地坐在地上,疲倦地靠在门板上。
林老实倒了一杯水给他,问道“杨东进拿走的那两份材料里写的内容是不是有跟法庭上那封遗嘱蛮多重合的地方”
魏明天思索了一下“应该是,就是仿写,杨东进也要有个仿照的参照物。不过具体的要去她的单位查,这些材料后来都输入了文档,电脑里有备份,所以才会让杨东进把原件拿走。”
林老实思量了一会儿,说“假如,我们假设一下,杨东进他们要伪造你姐的笔迹立下遗嘱,你认为这封遗嘱最大可能是谁写的”
“这还用问,肯定是杨东进。他跟我姐生活的时间最长,对她最了解,也只有他才能仿写我姐的字,杨轩那小子火候肯定达不到。”魏明天肯定地道,说完,他掀起眼皮问林老实,“你追着问这个干嘛,莫非想到了什么办法”
原本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林老实还真点头了。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明天你听听。”
魏明天没抱多大希望,点点头“你说,我听着。”
林老实说“大姐已经过世两三年,很多留有她字迹的东西都丢了,你再找下去也是徒劳。既然咱们找不到合适的字迹样本,不如反其道而行,咱们可以申请鉴定做杨东进的字迹样本与遗嘱的字迹鉴定。一个人的书写习惯是多年养成的,哪怕刻意改变,在不知不觉中也会带上字迹固有的习惯和特定性”
“你的这个想法很不错,很有新意,不过目前法律规定,谁主张谁举证。现在是杨东进了遗嘱,我质疑遗嘱的真实性,必须得由我来证据证明这一点。要想让杨东进做字迹鉴定,除非我能证明这封遗嘱有问题,这就陷入了死循环。”魏明天撑着下巴说。
林老实苦笑“那咱们再想想,凡事只要发生过总会有痕迹。”
魏明天拍拍他的肩“没错,你今天这样的逆向思考启发了我,肯定还有我疏漏的地方,就算现在办银卡交水电费等等什么都不需要签字了,可也有极少需要签字的地方。我去查查她这几年有没有办过什么证件或者需要签名的服务等等。”
这是个繁琐的过程,但也是能找到证据的最好办法。
魏明天通过各种渠道打听最近几年魏大姐有没有办过什么证件,或者购买过需要送上门的大宗物品等等,同时将魏大姐的朋友圈翻了一遍。找了许久,他翻到了三年前的一条信息。魏大姐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去参加单位同事女儿婚礼的信息,照片里魏大姐挽着另一个女同事的手站在立着漂亮婚纱照的签到处,笑得很灿烂。
参加婚礼要签到,送红包为了便于新人记账,宾客通常都会在红包后面写上名字,有的还会在后面写上一两句祝福词。当时,杨东进并没有跟着她一块儿去,那红包后面只会写她的名字,签到自然也是她的名字。
但就是不知道对方还保留有签到名单和红包纸没有。
魏明天亲自找上门,询问此事。
红包纸倒是扔了,不过为了以后还礼方便,签名名单没扔。新人还在每个宾客的签到名字后面写上了对应的金额,等对方有事邀请他们的时候好参考还礼。
有了魏大姐的签名,完全可以做笔迹鉴定。
魏明天复印了一份名单留给新人,将原件带走,拿去做了笔迹鉴定。
笔迹鉴定的样本需要双方认可,杨东进倒是不想承认这份签名是魏大姐写的,但有新人的证词,有魏大姐朋友圈的那张照片作证,他想否认都难。
一周后,鉴定结果出来,杨东进所的遗嘱确系伪造,不是魏大姐所书写。
杨东进父子面如死灰,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开庭法院宣布遗嘱作废后,魏外公老两口的代理律师提出了另外一个诉求。要求法院调查魏大姐生前名下的银行存款、理财等非固定资产,这部分资产也是遗产的一部分,他的当事人有权要求分割这一部分财产。
这是合理要求,法院准予同意,因为调查非固定财产要花一定的时间,法院再次宣布休庭,一周后第三次开庭。
一个简单的继承权官司打得一波三折,费时费力,这是律师都没料到的。不过法院已经宣布杨东进所谓的遗嘱作废,一切都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律师高兴地跟魏明天走出了法院。
边走他边跟魏明天商量“根据继承法规定,伪造遗嘱无效,遗嘱无效部分所涉及的遗产按照法定继承办理。因为令尊令堂有房产有退休金,杨东进伪造遗嘱的行为不属于法律规定的严重情节,因而不会剥夺其继承权。不过法院对故意隐匿、侵吞或争抢遗产的继承人可以酌情减少其应继承的遗产,咱们可以在这方面下功夫”
杨东进父子俩出来就听到这句话,顿时脸色一变。
杨东进气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说话的律师。
杨轩心里也很愤怒,但大势已去,再闹下去也没什么好处。他眼珠子一转,勉强压下心里的厌恶,凑到魏明天面前,讨好地跟他说“舅舅,舅舅,我们同意和解,你要三百万,我们给你,你撤诉吧都是一家人,这样闹得多难看啊。”
魏明天讥诮地看着杨轩“现在知道是一家人了你口口声声我们无权管你们的家事,把你外公撞到时,怎么就没想到我们是一家人”
杨轩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但为了钱,还是放下了身段,态度良好地说“舅舅,这件事是我们错了,你看在我妈的份上,就原谅我们这一回吧。”
魏明天冷冷地看着他“现在想起你妈了。那你爸跟亲家母搞在一块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妈的颜面有没有想过别人在背后怎么说你妈你撞到你外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是你妈年迈的老父亲”
一连三个质问,把杨轩问得目瞪口呆,不知该怎么回答。
魏明天嘲讽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外甥,是越来越像他那个不着调的爸了。哎,自从大姐死后,娶了那对母女,他们父子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也许也没变,只是以前有大姐在中间做润滑,所以他们比较收敛而已。
魏明天惆怅地摇了摇头,不想去看杨轩,转身跟律师一起上了车。
留下杨轩跟着杨东进惆怅地回了家。
听到声音,正在哄孩子的钱玉芳马上抱着洋洋出来,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胜诉了吧”
杨东进没说话,只是啪地一声把钥匙砸在门口的鞋柜上,那声音吓到了快要睡着的洋洋。他裂开嘴,哇哇哇大哭起来。
钱玉芳一边轻轻拍着外孙的背,安抚他,一边嗔道“洋洋快睡着了,你轻点”
“要睡觉你不知道把他抱回卧室里去啊,在外面晃荡什么”杨东进没好气地吼道。
钱玉芳气愤地瞪了他一眼,但见父子俩脸色都很不好看,猜测应该是今天的官司出了问题,她识趣地没去触这个霉头,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卧室。
等把孩子哄睡着后,钱玉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官司要输了,那可是要给出去好几百万啊,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这怎么行啊
思忖几秒,她掏出手机悄悄给柳眉打了个电话。虽然她现在跟杨东进是夫妻,但到底是半路夫妻,这个家里,她最亲的人当然还是唯一的女儿。
柳眉接到电话后很意外“阿轩不是说保证查不出来吗哎,怎么会这样,算了,今天下午不忙,我一会儿就回来。”
想到三百万要拱手让人,柳眉哪还有上班的心思,立马请了个假,急急忙忙地赶回家。
等她推开门就闻到客厅里全是熏人的烟味。咳了两声,柳眉赶紧去把阳台上的窗户打开,透了透气,然后看到坐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只顾着抽烟的爷俩,无语地抿了抿唇。
“爸,阿轩,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去做,等一会啊”柳眉很聪明,她没有提官司的事,先去厨房里把米饭蒸上,然后泡了一壶杨东进最喜欢的大红袍,端出来,放到两人面前。
抽了那么多烟,两人的嗓子也确实有点不舒服,纷纷扔了烟头喝茶。
等柳眉做好饭端上桌,两人的情绪已经有所缓和。
这时候柳眉才问“怎么啦今天进展不顺利吗”
杨轩用筷子戳着雪白的米饭,有些丧气地说“鉴定结果,遗嘱系伪造,无效。更糟糕的是,舅舅要求分不固定财产,而且因为我们伪造遗嘱的事,可能在法院判决时还会酌情多分配一些给他们。”
柳眉听得心疼极了,秀气的眉拧做一团“那大致得给他们多少钱啊”
杨轩不用算都知道,他妈死后,他结婚生孩子还有其他的事,七七八八的算下来,这两年他们家应该花了近百万,再加上他爸手里的存款。也就是说,他妈去世的时候,家里大概有三百万左右的现金,三百万的四分之一,七八十万吧。再加上因为他们遗嘱造假的事,可能会多分一点给魏家。
“大概四五百万吧”
杨轩报出的这个数字让柳眉母女齐齐瞪大了眼,惊呼出声“怎么会这么多不是说三百万的吗”
停顿片刻,她又撇了撇嘴有些懊恼地嘀咕“早知道当初还不如给他们三百万算了”
这是埋怨他一直没吭声的杨东进重重地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柳眉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他“爸”
杨轩给她使了一记眼色,示意她别说了。出了这种事,谁心里好受啊,他爸现在肯定比谁都后悔。
因为这一出,接下来桌子上除了碗筷碰击的声音外,再无其他。
吃了有史以来最安静的一顿饭,杨轩站起来准备下午还是去上班。家里这种气氛实在是令人不舒服,他实在不想呆在家里了。
可他刚站起来就被杨东进叫住了。
杨东进说“正好柳眉也回来了,咱们全家都在,正好讨论讨论这个事。具体的情况,玉芳、小眉,你们也都听阿轩说了,你们是什么意见”
“我们都听爸的。”柳眉抚了抚鬓角乖巧的说,同时还眨了眨眼,示意她妈别吭声,免得撞枪口上。
杨东进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小眉你一向识大体,应该明白我就阿轩这一个儿子,以后家里的一切都是你们的。说是从我这儿分,实际上还不是从你们身上割肉。咱们家根本拿不出四五百万的现金,一旦法院宣判,那就只能卖房子了。”
这一点,柳眉也同意。她聪明地道“爸,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咱们都是为了这个家。”
杨东进赞许地看着她“我是想,咱们得想个办法,哄哄魏家老两口还有魏明天那个多事的东西,看能不能让他们答应签放弃房子的协议,再不济,也达成庭外和解,将损失降到最低。”
这跟她们母女有什么关系柳眉心里咯噔了一下,眼神还是专注地望着杨东进,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杨东进环顾了三人一眼,说道“我想暂时跟玉芳领个离婚证,等这个事过去之后再复婚。杨轩好好去他外公外婆面前求求饶,两个老人心软,假以时日,一定会答应撤销起诉的”
此言一出,一室寂静,其中尤其以钱玉芳的反应最大,她眼前一黑,身体一个趔趄,摇摇欲坠,柳眉连忙扶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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