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研究部。”靳雨青赶紧解释道,“我有一些想法想赶紧实现,而且我已经把相关书籍吃透了,我是脑力异变者,应该可以跟得上他们的研究。”
楚亦扬没有反驳,只说:“既然是你的决定,我当然无条件支持。”
“唔,谢谢你,老师。”靳雨青没想到他会丝毫不过问,一时半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你呢?”
楚亦扬道:“其实这里的负责人里有一位上校,在我供职研究所的时候,与他进行过某个项目的合作。前两日他来找我,希望能够利用我的专业,为基地构建一个新的稳定的通讯平台,以方便与其他基地进行联络。”他顿了顿,“所以,我可能会去中央统筹部门。”
“这么厉害。”靳雨青喃喃。
“雨青。”
靳雨青抬头:“怎么?”
楚亦扬冲疑了一会儿,编了个谎:“听说最近基地里出现了一个小偷。我在统筹区一忙起来,可能好几天才能见你一次了,你自己在家睡觉的时候一定要锁好门,在外面活动也提防着点儿,别让其他人近了身。”
“咱家里一穷二白的,有什么好偷的?”靳雨青感觉有点奇怪,笑起来说。
可楚亦扬不知怎了,竟然有些生气:“你一定要听我的!记住没有?”
靳雨青楞了一楞,木木地点头:“哦,好啊。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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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换岗的日子,柯斌专门跑来看靳雨青的新造型,抚平了他身上崭新的白大褂,笑地直摇头:“没想到啊没想到,有一天我们的三儿竟然成了科学家。”
楚亦扬把他手撇开:“去去,摸哪儿呢?”
“你要去哪里报导?”靳雨青问。
柯斌笑一笑:“我不走,还是留在前线。你看我除了这身蛮力以外身无所长,去哪里都不合适。况且,我还想四处找找小静,就算她变成了丧屍也罢……”
“好吧,祝你好运。”靳雨青与他拥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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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部门的日子虽然不如在前线那么惊心动魄,但却比那更加忙碌。楚亦扬自打进了统筹区的大楼,就再没在正常的时间跟靳雨青会过面。两人一个埋头於研究程式和代码,一个废寝忘食地搞试管和药剂,忙里偷闲时抬头想想,好像上一次两人见面已经是一个月以前了。
直到楚亦扬的通讯专案终於能够顺利连上其他基地,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时,他却从同事口中听到了生物研究部门的喜讯——以靳雨青为首的研究项目小组,又研制出一种针剂,可以大幅度提升异变者的体能。
要知道使用异能相当耗费体力,尽管异变者的体能已经有所进化,但那远远不足以提供他们每日那样高强度的活动,一旦体能耗尽,任务中的异变者很可能陷入致命的丧屍包围里。
该药剂很快进行了对比试验,实验组取得的显着效果令高层毫不犹豫地当即下令,大规模生产此针剂,配备给所有的异变者小队,华星基地的搜救范围也由此向外扩大了数倍。
而另一种可以制约丧屍行动力的“红色药弹”也已在实验室中诞生,就差进行实地战斗试验了。
接连诞生的几种实验成品使大家对靳雨青刮目相看,他在研究室中的地位也一跃而升,很快当上了生物研究部门的副主任。
楚亦扬心里一方面为自己爱人取得的成果而高兴,另一方面却也不由担心。处理完手头的事,他终於能够离开统筹区。回到家,却发现家里冷冰冰的,卧室里的床铺更是整洁,连个坐痕都未曾看见。只有沙发上还有点生活的痕迹,一个档案袋被遗落在桌子上。
他也记不清这是不是自己的东西了,便打开扫了几眼,发现是一份研究计画的开题报告,竟是关於研究丧屍病毒疫苗的。
楚亦扬的目光落在主要负责人那栏上,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那个深深刻在心里的名字。也许,这才是靳雨青费尽力气加入生物研究部门的真实目的——他最终的目标是要消灭丧屍、结束末世。
可是末世结束之后呢,靳雨青自己会受到什么影响?他是会被疫苗拯救,还是会被杀死?
楚亦扬无法再细想下去,他带着这份档案,出门搭上基地电瓶车前往生物研究区。
中途上来两个人,边吃东西边念叨:“科学疯子就是科学疯子,一天灌那么多酒,还能分毫不差地把资料计算出来,这才多久就研制出好几种药剂来,我听说……他以前也不是学这个的,不愧是脑力异变者。也怪不得上头这么重视他,这么快就升到了副主任。”
“你说靳主任?嗐别提了,我现在就想换个组。他自己不睡觉也不让我们这些研究员睡觉,你看看我这黑眼圈,都特么成熊猫眼了!”
“哟,还真像!”
“滚滚滚!”
楚亦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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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靳雨青正在组织手底下的研究员,给一个临床自愿者注射实验药剂。那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姑娘,有低级的水系异能。尽管靳雨青已经告诉她针剂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可她看着那鲜红的药剂还是吓得闭上了眼睛。
靳雨青扬了扬手,刚要示意进行注射。
“靳主任!”一个研究员匆匆忙跑进来,打断了他。
靳雨青皱起眉头:“什么事,研究室里不能大声喧哗,记不住吗?”
研究员有些为难:“楚、楚科长来了,他非要闯进来。”
“哪个楚科——”没说完,靳雨青张了张嘴,心道坏了。把手里的记录册往旁边人怀里一丢,火急火燎地向外走,“来了不知道先打电话通报吗!门口那么多警卫都干什么吃的,拦不住一个楚科长?!”
后头的研究员暗自腹诽:不是,就算我们能拦住,也不敢拦他啊……
靳雨青大跨步往自己办公室走去,一刻都不敢在半路停留,心里不住揣摩着他的老师兼情人在见到他的办公室以后,会是怎样一副情景。
他心里正祈祷着楚亦扬还没找到办公室的位置,一推门,就看见了房间里伫立在窗前的男人。窗户半开着,白色的窗帘将他的身影隐隐笼罩,那颀长的指间烟雾缭绕,燃烧着一小截香烟。
靳雨青轻轻关上身后的门,看着满地东倒西歪的啤酒瓶罐、和桌上横七竖八的烟屁股时,顿时脑子都大了。他不安地走过去,不敢想像对方见到这些时候的表情,心虚地一脚把其中一个易开罐踢进办公桌底下去,叮叮咣咣的动静令楚亦扬慢慢回过了头。
“楚、楚亦扬——”
“恭喜你。”
靳雨青一矒:“啊?”
楚亦扬说:“药剂。”
“哦,嗯,谢谢。”等了一会,靳雨青眨巴眨巴眼睛,“没有了?”
他们之间只有二十公分,但在这二十公分里竟然谁也没有说话。靳雨青莫名有些苦恼起来,他以为楚亦扬怎么着也是来兴师问罪的,因为他酗酒或者抽烟。但是楚亦扬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他看。
靳雨青想了想,做出转身要走的模样:“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还有个项目要做。”
“等一下。”楚亦扬果然出声,伸手拽住了青年的小臂,他顺着洁白的衣袖往下摸去,直到碰到那片柔软的掌心。十指缓缓交错勾结,他一用力,便将靳雨青拽回来,翻身压制在窗台上。
男人最后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掐灭丢弃。
尼古丁焦油的味道萦萦缠绕在空气中,靳雨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视线从眉峰缠绕到唇角。男人轻轻启开唇缝,吐出一团混着薄荷香料味道的烟气,浪似的扑在靳雨青的脸上。两人似瘾君子般躲在窗纱后头,悄悄地分享,把周围的空气也都搅得黏涩而稠密。
先开口的仍不是楚亦扬,而是靳雨青。他拦住男人的腰背,忍不住张嘴覆了上去。嫋嫋的余烟从彼此吞吮的唇舌之间升腾溢出,津液的搅扰使得房间中浸染着一种靡靡之气。吻地男人脸色不再从容,靳雨青眯开眼睛笑了一下,复又追上去。
楚亦扬将他一把抱上办公室飘窗的窗台,炽热的舌尖深深探入青年微凉的口腔,空出来的手情不自禁地摸上他遮蔽在白大褂下面的腿根。
直到远处“砰”的一声枪响,才蓦然惊醒。
他喘着粗气看出去,窗外的楼下正是一片训练场,有人在远处进行射击训练。楚亦扬一手支撑着玻璃,把靳雨青笼在自己身前,深呼吸许久才凝下心神。
楚亦扬低下头,打量着同样倚着玻璃换气的靳雨青,俯在他颈边吐着气说:“或许我应该直接把你就地正法,再把累昏了的你带回去,好好回家睡个觉。”
靳雨青却轻轻笑道:“天凉了,家里又没有你。那么冷,我不想回去。”
楚亦扬抱歉地看着他:“对不起,我之前实在是太忙了。”然后话音突然一变,皱起眉峰低声训斥他道,“但这并不是你不眠不休、还抽烟酗酒的好理由。”
“它们能让我思维清晰……”靳雨青兀自辩解,却被楚亦扬瞪了一眼。自知躲不过去了,才舔了舔嘴唇,老实承认错误,“我错了,楚老师。”
楚亦扬拿他无奈,只得撤开身子指了指办公桌上的档案:“你的东西,落在家里了。”
靳雨青走过去看了一眼,无所谓地随口问了一句:“你看过了?”
“嗯,”楚亦扬应声。他背倚着墙面,视线追随着青年弯腰清理易开罐和废纸片的身影,手中把玩着一只造型奇特的打火机,突然唤道,“雨青,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讲的?或者……有什么事瞒着我?”
青年一滞:“嗯?什么?”
楚亦扬很了解靳雨青,看着对方这一脸无辜的表情、和故意隐瞒的姿态就知道,就算疫苗研制成功了,对他也绝不会是件多好的事。而这整个基地,对靳雨青来说却仿佛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让他殒命。
他似下定决心般将打火机往桌上一放,张口就说:“我们离开这里吧。就算没有你,疫苗早晚有一天也能够研制成功,基地少你一个照样运转。我们离开基地,找一个安全的掩体生活。以我的能力,想保护你一个绝对不是问题。”
“你发什么疯呢!”靳雨青受了惊般的笑盯着他,但男人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玩笑成分,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靳雨青与他对视片刻,忽然就萎顿了下去,低声说道,“然后呢?等高级变异丧屍把你吃掉,或者等最后清扫时被人类误杀?”
“高级变异丧屍?”楚亦扬盯着他的眼睛问,“他会吃我么?”
两人说话就像打谜语,靳雨青默默回避了他的目光:“会,怎么不会?丧屍吃人难道还会因为你是楚大教授而下不去嘴?”
静默片刻,楚亦扬慢慢垂下视线,说,“就算是那样也是我能力不够,我认了,我心甘情愿。”他起身向门口走去,抆过靳雨青的肩膀,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安排道,“把彼此手头的工作都交接一下,三天后我带你走,路线决定下来就会告诉你。车和物资不用你管,我去弄,你就好好呆在家里等我。”
“我不走。”
听到这冷冷淡淡的三个字,楚亦扬倏然回头,猛地咬紧了牙关,吼道:“靳雨青!”
“你认了,我不认。”靳雨青辩驳,“没错,疫苗早晚会有人研制出来的,但它越晚一天问世,你们危险就越大。你们能在这样无法估量的危险里坚持多久?现在只有我对疫苗有头绪,基地里既然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我又好容易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为什么要放弃这个机会?!”
不仅是楚亦扬,靳雨青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天。
楚亦扬攥紧拳头,“离开这里对你是最好的选择,我根本不在乎什么机会!”
“楚亦扬,你怎么比我还幼稚?”靳雨青打断他,深深地呼吸挤压着肺里的空气。字里行间的听上去,楚亦扬似乎已经猜出了什么,但靳雨青笃定,那绝不可能是全部,於是他狠心道,“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们不如分开吧。从此互不干涉。”
楚亦扬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
青年反而沉默。
“靳雨青你不知好歹,我担心你爱你还是我的不对了?”楚亦扬气的整个人烦躁极了,把脚边的东西重重踢到墙上。再转头去看那油盐不进的青年,登时火冒三丈,反身把门狠狠一甩,“好,随便你!”
“砰!”的关门声慑得靳雨青身形一颤,他手中还捏着一个没来得及扔进垃圾桶里的空易开罐,此时已经在过度紧张的指力下哢哢地变了形。
房间里骤然恢复的寂静让人有些不知所措,仿佛刚才的窗纱之下,那个激烈的热吻只存在於凭空的想像。他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段关系,如果这样就可以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让楚亦扬早点远离可能会失控的自己,也未尝不可以接受。
“我难道不爱你吗?”靳雨青喃喃自语着坐回办公桌前,取出一支笔,在档案袋的封面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因为自身原因,他对丧屍疫苗产生了一点启发,但距离这个构想真正成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一切顺利,最多三四年,成型的丧屍疫苗应该就可以问世了。
到了那个时候,楚亦扬也许早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了。那么他是生或者死,还有什么顾虑?
他阖上眼睛冷静了一会儿,随后缓缓地睁开,望着那扇被楚亦扬摔上的门愣愣的发呆。然而此时此刻,他胸膛的起伏渐渐平息,那双盯着门框出神的眼瞳更是在不知不觉中全然红透,如在血泊中沉积已久的玛瑙……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就似一尊惟妙惟肖的玉雕,或者一具保存鲜活完美的躯体。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就这样吧,楚亦扬。”靳雨青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