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1 / 2)

朕没有疯 青骨逆 4444 字 2个月前

第121章 枪与玫瑰22

走下b3层的隐藏楼梯时,心底深处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有股线,拴着自己和那个素未谋面的顾允清,尽管他不情愿,那条线也牢牢地锁在那里不动分毫。他每走几步,就抬手打爆一盏悬顶灯,连带着灯里安装的摄像头也一起失去作用。

伴着嗞嗞的电流声,靳雨青在黑暗里缓缓地向前走,身后的走廊深处很快多出了几条令人厌烦的“尾巴”,枪械上膛的动静在寂静的楼道里似深夜里潜行的游魂,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也只是轻轻地蹙了蹙眉头,连头也没回过。

没人是天生不怕死的,他曾经也怕过,那是因为这世上还有值得留恋的、让人想要为之一搏的东西。可当一个人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想要了,那才是真的可悲,也许只是偶尔的一念之差,心里某个从未重视过的念头就会踊跃上来,成为一种可怖的偏执。

这偏执不仅会夺了人的心,更会要了人的命。

顾允清正是如此,在忍受了几年之后,突发奇想似的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至於是非对错,杭锋这个当事人恐怕都弄不明白,旁人哪还拎得清?

靳雨青脑子里一团乱,他连自己的事儿都处理不好了,更无暇再去管顾他人的纠葛,他想着被炸成碎块的周蔚,也还记着毫无音讯的无辜受到牵连的孩子。在身后一堆狗腿子的监视下,浑浑噩噩的走进楼层里唯一一道像样的电子房门前。盯着那个电子密码锁好一会儿,才鬼使神差地输入了几个数字。

十几公分厚的钢板防弹门应声沉重地向两边打开,露出里面深藏的最接近真相的核心——而那几个数字,赫然是顾允清的生日。

在靳雨青走进去后,那道门锁自动重新关闭。

-

房间非常的大,大得超乎人的想像。里面也并不是堆满了药剂和医疗器材的传统实验室,说起来,它更像是一间普通的装饰精致华丽的居室。吊顶的水晶灯似午后缱绻的阳光,并不耀眼地包裹着房间里的一切——瓷白色铺着小羊皮落脚毯的地板,吧台上饮了一半的高档红酒,随目可见的价值连城的艺术品,还有手工编织的成套沙发抱枕淩乱地歪倒在茶几旁边,似乎几分钟前,这里还有一对情侣在肆意打闹挑趣。

偌大的一间屋子,被安排的紧凑而不满当,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好似只要打个招呼,就会有个套着围裙的主人从厨房里匆匆赶出来,奉出一盘新出炉的烤点嗤呼嗤呼地吹气。

只是连清新剂也压不住的浅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里肆无忌惮地弥漫着,恶意地戳破这所有的假像,撕扯开面具底下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实。

他绕过几座木质柜架,视线半分都没有停留在这富丽堂皇的装饰上。

房间深处的设施终於显出它的本质来,几台营养供给仪立在墙角,四面八方的细长管道蛛网一般延伸着,传输着颜色怪异的液体,伸到房间中央一台最新上市的综合生命维持型的冷冻仪里。

冷冻仪仓门大开,远远可见里面一双结了冰霜的雪白的脚,那不似靳雨青这样凝脂般的玉白,而是一种泛着死气的毫无光泽的惨白,若冰箱里搁置过久而冻成冰块的陈肉,霜层下面的圆润趾甲还呈着血瘀的紫红色。

而在冷冻仓旁边,跪着一个衣着得体端方的中年男人,他身边摆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箱子,正敞开的那盒里是一套修剪工具。他从仓里握出一只死白软绵的手腕,神情专注地修剪着对方的指甲。

这情形已不足以用诡异来形容,一身西装革履的杭锋像个病态得无药可救的恋屍癖,他俯身在冒着冷气的仪器里,亲吻那个躺了足足五年的“屍体”。

尽管清甜的清新剂将整座房间都熏得心旷神怡,但靳雨青禁不住攥紧了袖口里的枪,极力扼制着从胸口深处泛上来的呕意。

眼角余光看到房间里多出的一个人,杭锋也并不惊讶,他似乎早就知道了靳雨青会来,只是轻轻地抚平了顾允清的头发,将他无力的手腕摆放回身体两侧,才招呼客人一般问候道:“你来了?我们也不算是第一次见面了,冷柜里有酒,你可以自己来点。”

靳雨青被他平淡无奇的语气激怒,质问道:“安安呢?把安安还给我!”

杭锋疑惑了几秒钟,过了会才恍然反应过来,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把安安,还给我。”靳雨青再一次地,一字一句地重复,眼里反射出来的灯光似两簇冷冷的鬼火。

杭锋仿若不闻,他拿着一块沾着消毒剂的纱布,一丝不苟地抆拭着屍体的脸庞,直到靳雨青抬起步伐逼近了两步,他才被逼急了似的猛地抬头,指间攥着的纱布滴滴答答地向下漏着液体,眼里恨意杳然:“我的允清还在这里躺着,凭什么你们要平平安安的!?”

靳雨青心底骤然一凉,“你把安安怎么了?杭锋!你要是敢对孩子——”

哐——地一声。

杭锋突然抬手,将一个精美的盒子推了过来,地板光滑可鉴,那体积不算小的箱奁直撞上靳雨青的脚尖打了个旋儿才停住。他也没解释里面是什么,却低下头温柔地瞧着冷冻仪里的人,整个人都快伏进去与他共眠,嘴里喃喃道:“等你醒了,我们也生一个好不好?真漂亮,像个洋娃娃。”

靳雨青听着那疯子一般的自语,越想越不对滋味,立时蹲下身子用枪尖顶开了箱奁侧面虚合的锁扣。不过短短一瞬,脑子里就过了无数种可能,他连箱子里装的可能是周蔚的一条手臂半截腿骨的可能都想过了,但在箱面翻开的刹那——他霍然目呲欲裂、怒目圆睁,整个人水泥灌注了似的凝固当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始发抖,止不住地疯狂作抖,为了压抑自己不叫出来甚至咬破了自己的舌头。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的缝隙溢出来,洇在漆黑的衣领上,随着几滴血迹消失而去的,还有全身上下本就低於常人的体温。

他看起来和冷冻仪里的顾允清也没什么分别,一脸死灰,毫无人气,若不是鲜血的映衬,他俩就是一对保存完好的人体标本。

“是不是很漂亮?”杭锋仍旧望着顾允清,满脸深情地说着,“带着你基因的小杂种都这么漂亮,我们的孩子一定更可爱……”

靳雨青身形一震,喉咙如一条被拧紧了的破抹布,嘶哑着不成调子的咒駡,“闭嘴!混蛋……畜生……”他伸出两只手,想从箱子里抱出那个已具手脚的婴儿,但还差几公分触摸到的时候,他似乎被箱子里的冷意冰到了手,猝然缩了回来,好半天不知所措地颤抖着,“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满目的血红癫若疯狂,一把抽出袖内的武器,砰砰两声开了枪。

失去准头的子弹抆着杭锋的腿和脸而过,却没能伤了他分毫。

“把我的安安……还给我……”靳雨青一眼也不再看那箱奁里收拢的断肢残骸,语气激烈目光峻冷,“最后一遍,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你还想要什么?不是已经给你了吗?”杭锋莫名道。

又是一枪。

正中杭锋的大腿,浓血很快就从他灰色的西装裤里渗出来。

开枪的人厉声道:“我的孩子!”

杭锋挑眉,笑着将目光瞥到那被遗忘在身后的箱子。

靳雨青当即勃然大怒,顷刻又开一枪击中了对方的左肩,硝烟从冷银的枪口冒出,他因过度激动而迸裂的伤口再度挣出血来,沿着袖管,浸透了军服里打底的衬衫。掌心黏腻难解,腥热的气味已分不清是从自己的手上传播出来的,还是来自于脚边那个四分五裂的婴孩屍体。

他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人把碎石机开进了心里,两道声音在脑海里交错叫喧,一个呢喃着“我要救孩子”,一个却狂吼着“杀了他,杀了杭锋!”,很快后者就压过了前者,占据了靳雨青全部的思维。

想让杭锋死,想让他尽可能地痛苦的死去!

靳雨青端起枪,血仇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紧绷的手指扣进灵敏的扳机,只在这时,杭锋开口说道:“周蔚真没用,操了几个月只弄出一个孩子来,还对你动了真情。他想背叛我,好啊……那他只有去死了……”他凄清地笑了几声,“我孤注一掷地,把筹码全压在了这个孩子身上,可他太弱了,只是催化剂快速培育就差点要了他的命。允清多处器官都衰竭了,不仅是脏器,他更需要一个健康的大脑!可这该死的婴儿身上没有一处器官是能用的!”

“再漂亮有什么用?这样的体质你生下来也养不活!还不如给允清储存一点胚胎细胞——”杭锋忽然低低的呻吟一声,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当再把手拿开时,他看到自己掌心赫赫然躺着半拉血淋淋的耳廓。

靳雨青捧着枪剧烈的喘息,许是惊、许是恐,湿腻的汗水从额头发际里滑下来。

杭锋每一句都似重锤击打在他的心上,五脏六腑像被人拿刀生生地划开丢进搅拌机里,整个胸腔被碾压地剧痛万分。混沌和茫然大军围城般拥堵着他狭小的思维,但他还记得自己要恨谁,知道眼前的是要亲手果决的仇人。

至於身后突然响起的零碎爆炸声,和一连串的枪击,都已成为渺远思维里充作点缀的背景,再也提不起他分毫的兴趣。

脚下的地板骤然崩开了许多裂缝,从地下猛地刺出十几条臂粗的坚硬枝干,一下子打飞了他手里的枪。靳雨青下意识躲了几躲,再回头寻枪时却发现它掉进了盛装婴儿的箱子里,与那虚白的小巧脸庞睡在一起。他冲疑了片刻,目光呆滞地望着那边,连伸手进去捡起枪支的勇气都没有。

一条枝干掠过靳雨青的脖颈,抽出条新鲜的血痕,他微微侧了下身子,面露柔软地小声道:“别怕,爸爸过会儿就带你回家。回去一起找你那骗人精周爸爸,好不好?”

他稍稍退开了两步,避开脚底丛生的绞枝,同时从立身的脚下漫开层层的荆枣藤,海浪般一圈一圈地铺满整个房间。它们攀住医疗器械,绑上冷冻仪,缠着杭锋的小腿。

杭锋没料到靳雨青有这样的力量,他对这个赝品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体弱多病的花种上,引他下来也只觉得他好对付,论武力根本不值一提。没想到一时不查,就被靳雨青的荆枣藤蔓缠住腰腿,嵌进皮肉,用力地甩出好几米远。冲击的力度打到附近的柜脚,那沉厚的铁柜“砰!”地倒下来,砸住杭锋的双腿。

他没有第一时间对正在惨叫的杭锋如何,而是操纵着荆枣藤伸向冷冻仪里的顾允清。

“不!住手、住手!”杭锋脸色惊变地大叫。

靳雨青皱了眉,一挥手,一条遒劲的藤枝绕上杭锋的喉咙,紧紧地箍住。见还是断不了他的喊叫,那荆枣蔓似长了眼直往杭锋大张的口舌里钻,倒钩的尖刺紮得男人满嘴鲜血淋漓,只剩下“唔唔”不清的浑音,这才满意地回过头去,注视着冷冻仪里的人。

青年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他深眠一般静静地睡着,窍长的睫毛平铺在眼睑上,似一朵休憩的银蝴蝶。几十条管子插在顾允清的身体里,交换着生命所必须的物质,起搏器鼓动着他的胸腔,连呼吸也被仪器维持操控着。

可是大脑已经不运转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靳雨青困惑地望着仪器里的青年,无声地发出自己的质疑。

“让我死吧。”荆枣花藤缠上顾允清的手腕时,他仿佛听到微弱如蚊蝇一般的声音,“让我自由……离开这个世界……”

他似被声音蛊惑,弯下腰,捡起杭锋工具箱里的剪子,钳断了那根输氧的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