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枪与玫瑰2
医院里的治疗方案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靳雨青的身体问题,他在封闭医疗室里呆了几天,每天都要服用大量的植用保鲜剂。说实话,那味道有点像靳雨青小时候因为贪玩而误食的防腐剂的味道,充满了化学药品的刺激,每次吃下去后胃部都要翻江倒海一阵。
住院期间时时有一些半生不熟的面孔来看望他,道是医疗机构的研究员,却只是看看就走,时不时用通讯手环记录着什么,仿佛是急匆匆的要跟什么人汇报。
待理清了周围的人事关系,靳雨青不顾几名内阁大臣的反对,傍晚偷偷办理了出院手续。
原主顾允清虽然临危受命,登上了王位。但历来帝国王储中从未出现过军校未毕业即掌权登位的先例,再加之近两年顾允清恶劣的身体状况——因而实际上,他并没有掌控国家的实权,黑金帝国的权利中心仍然是在内阁元老的手中。
按照规程,他须得先完成军校学业,才能与内阁进行权务的交接。
室外的酷热烈阳晒得他皮肤呈现出浅淡的绯色,更何况前阵子大病初愈,还一直处於低温环境下休养,这种突如其来的曝晒与他而言无异於一次酷刑。靳雨青离开冷冻仪没多久,汗水就已经将背后的衬衫湿透,张弛有力的肩胛骨黏腻着薄薄一层布料,蝴蝶一般翩跹欲飞。
他倚在车边,用通讯手环远端控制着宿舍里的调温器,将室内温湿度都调至最舒适的数值,以便回去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冲个冷水澡,然后扑倒在床上补眠。
“嘀、嘀——”的声响从身边梭形悬浮车里发出,车镜两侧的红色指示灯频频闪烁,靳雨青联网一查勘,竟是能源耗尽了。
“允清?!”正在此时,一道惊喜的嗓音从前方响起。
靳雨青纳闷地抬起头,看到对面驶来一辆黑色梭形车,改造过的腾升底盘旋绕着盈盈的电子灯光。车里的人从窗口探出头来,才忽而想起改口,喃喃道:“噢,不对,是陛下了。”他抱歉的笑了声,问道,“还好吗?听说你在那次枪击逃生训练里受了伤?”
靳雨青打量着车里的黑发青年,忆起他是某个内阁元老的独子,军校的同期生霍斐。一个分明脑袋里全是计算公式和先进枪构模型的天才,为了反抗父亲为他铺设的政路,而特地装出一副纨絝子弟的模样,每天混迹在各种娱乐场所里,给家里惹大大小小、不尴不尬的麻烦玩。
霍斐与原主顾允清的关系不温不火,顾允清曾因误闯了霍斐的独立设计室,才知道这个花花公子表面下隐藏的大能量,两人才从点头之交进化到可以谈上两三句的普通朋友。
而且霍斐为人慷慨,并不注重什么身份差别,哪怕顾允清被推上了王位,也从不觉得与他寻常说话有什么不妥。
“霍斐,”靳雨青应道,“我没什么事了,你怎么在医疗区?”
“定期检查。”霍斐耸耸肩膀,继而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看到后面那辆抛锚的悬浮车,不禁笑说:“车被禁了?哈,很像那群内阁老头子的作风,我猜他们现在一定正在到处找你呢……你是要回中央宫还是军校,我载你一程?”
室外气温已经达到了三十七、八度,汗水失去固摄,源源不断的从额发间流下。因注射了过量保鲜培育剂而疯狂生长的头发已经快抵达腰际,丝丝雪发因湿热而纠缠在一起,让他看上去似只刚从水里拎出来的兔子。
霍斐从后视镜中望去,看到一队保卫兵正在医院门口东张西望,眼见就要巡视到这边来,他按动按钮,副驾驶的车门自动弹开。青年瞥了个眼神:“快上来吧!”
靳雨青压低脸庞,一个闪身钻进了悬浮车中,士兵追来时,霍斐突然踩下能量翘板,轰地驶了出去。
猛然的加速眩得靳雨青头脑发昏,胃里翻滚着剧烈的呕意,他几乎以为自己要中暑了。霍斐体贴地将控温器调低了温度,回圈式冷气流在车内活动起来,寥寥地吹过耳畔,几分钟后,喉嗓里那股呕吐的冲动才渐渐压了下去。
“需要保鲜剂吗?”霍斐目视前方,右手弹开靳雨青面前的储物盒,里面淩乱放着几支注射用密封保鲜剂。但是靳雨青更加关注的,却是药剂旁边角落里的一把白色不明材质的手枪,那是军部里也从未见过的新鲜款式。
他知道又是霍斐的新杰作,禁不住取了出来,细细观察。
未几眼中便流露出惊艳——霍斐真不愧是枪支设计的天才,倘若军部知晓他有这样的本事,定是要千方百计、威逼利也会将他绑进实验室里去的!这把枪无论从手感、重量,还是弹匣的设计上,都是别出心裁的。特殊的造型能够大大缓解子弹发射时产生的后坐力,自动追踪准星也完美解决了以往枪支易受电子磁场信号干扰的弊端。
霍斐听罢赞赏,笑说:“这只是半成品,还有些小资料需要反复实验才行。毕竟是武器,若是杀人不成反倒伤己,可就惨了。”
靳雨青翻转枪支,看到枪托背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和字元。他知道霍斐把每一把独立设计的武器都当做自己的宝贝,有为他们取名的爱好,故而下意识将那几个字母读了出来。
“he,雪流沙。”霍斐一边开车一边解释道,“诺亚清洗之前,人类培育的一种玫瑰的名字。”
“……”靳雨青僵楞了几秒,再看那花纹确实形似怒放的玫瑰瓣,疑惑道,“玫瑰?”
霍斐转头看了他一眼,说:“觉得一把用来杀人的枪叫这样的名字太旖旎了吗?顾允清,其实说实话,我从来不觉得玫瑰是个多温柔的属种,它们会用尽全力刺得你血肉模糊,让你就着自己的鲜血去欣赏它们怒放的美丽。枪也是这样,你要使用它,必然要承担被它刺伤的威胁,不是吗?”
没等对方接话,霍斐便嘲讽似的叹说:“只不过现在的人习惯於剪掉它们的刺,让它们除了绽放之外毫无利用价值。”
靳雨青笑了笑,把手枪放回了储物盒,目光转向瞬息变化的窗外,景致已经从寂寥平静的医疗区变成了繁华靓丽的商业区。他从墨色的隔离窗上看到自己脸色苍白的倒影,平白添了许多病弱的虚美,活脱脱一个花匣里的精致标本。半晌,才心不在焉地喃喃:“嗯,也许吧。”
霍斐不太懂他突然落寞的心情,便只以为是在医疗区里闷坏了。忽而车子在一个十字路口右转,渐渐驶向中央宫的反方向,最后进入一片灯红酒绿的街道。
街面阴影处被人用彩色喷漆绘制着露骨的涂鸦,意味隐晦的翻云覆雨的图案大喇喇地暴露在视线里。几对男女斜靠在涂鸦下面,吞云吐雾,交织着烟草气味地相互湿吻抚摸。天色的深暗使人无法目及小巷的尽头,但零星亮起的吱呀旧街灯映出更加难言的景色。
花期早已不是限制植人欲望的笼锁,但他们仍然对保持稳定的伴侣关系不屑一顾。需要养护或被养护时,但凡遇上个心仪的物件,除非是格外厌恶的某些属种,否则也不会有人刻意拒绝。生殖传育都是那些力量种贵族的事,对於可有可无的平民来讲,活得痛快就已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