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是今儿才知道这些小黑东西叫蝌蚪,名字倒是怪有趣的。
郭先生正啧啧称奇,难得没跟他唱反调,只是跟展鹤一起蹲在那里细细观察起来,又忍不住问要等多久。
展鴒努力回忆了下,「腿儿应该要不了多久,不过要想变成青蛙的话,估计得一两个月左右?」
她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看席桐,后者同样不太确定的点了点头。
这些东西还是当初初中还是啥时候生物课本上学的,后来也用不到,这会儿差不多早忘了。
倒是纪大夫,终於有了施展的机会,十分斩钉截铁的道:「差不多就是这些日子啦,左右咱们从海边回家之前就能瞧见活蹦乱跳的青蛙了,郭老爷,到时可别吓一跳!」
当年他拿着入药的蜈蚣给这郭老头儿看,当时吓得脸都白了,然后直接给自己駡的狗血淋头……
众人登时哄笑出声,郭先生面上挂不住,到底是又跟他干起来了。
俩老头儿你一言我一语,他说他臭棋篓子专门耍赖,他说他爱养王八简直匪夷所思;他又说对方故作清高,他又笑话人家合该喝水也上膘……
又过了会儿,赵老三才挑着两桶水回来了,身上还背着两捆菜,笑道:「才刚夫人给了糖,老爷买那陶罐又给多了钱,那家人死活不肯白要,硬是塞了两捆青菜,又帮忙打了水,送到半道才回去。」
出门在外,众人就叫席桐老爷,喊展鴒夫人,叫展鹤大爷,以便省去诸多麻烦。
刚才他们去打水,正好碰上在地里做活的几户人家,顺便打了招呼。大约不常有外人在本地庄稼地里出没,那些人一开始还挺警惕,好在有赵老三这个时常出门的,三言两语便让气氛活跃起来。
那些人见展鴒一行人穿戴讲究,举止不俗,都觉得大有来头,幷不大敢上前。见这些城里人对着一口井都稀罕,那几户人家也跟看西洋景儿似的,还善意的提醒他们别靠的太近。
几个年长的百姓见展鹤生的玉雪可爱,不免十分羡慕,便是那几个被日头晒得黑黢黢的孩童见了,也是想上前却不敢。
好在展鴒出行前也做了万全的准备,当即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掏了几颗糖果出来,叫展鹤上前分食,心思单纯的小孩子便很快熟悉起来,幷在大人说话期间很大方的将好玩的东西与新来的漂亮小仙童分享。因时常引水灌溉,田地旁边慢慢汇聚了几个小水洼,许多没有玩具的乡间孩童便在那里玩耍,展鹤就是在那儿发现的蝌蚪。
因隔着有些远,当时没法弄回来,席桐就出钱买了一户人家喝光了的水罐。
展鴒看那些青菜,见根上的泥还是湿的,显然才从地里□□,便笑道:「也是赶巧了,咱们晌午便吃这个,正好清清爽爽的。」
这些青菜都是大庆朝特有的,叫不大上名字,但生命力极其顽强,特别好养活,口感也不差,许多人家都爱种它。
她叫荷花将早起才从客栈菜园里摘的新鲜胡瓜拍成大块,加上蒜泥和香醋凉拌了,又手撕一只风干鸭,然后只用清油爆炒了那几个青菜。末了再将提前留出来的几颗青菜切成细丝,撒到煮好的蛋花汤里搅拌均匀,一顿午饭就算成了。
天气炎热,大家也都不大想吃面食,只等着夜里温度降下去开了胃口再说。
众人安安静静轮流午休了半个多时辰,又在树荫下休息,看书的看书、练字的练字、綉花的綉花、喝茶的喝茶,反正十分惬意。
赵老三且不说,他带的那个小伙计却不住咋舌,这哪儿像赶路的啊,倒像是外出游玩的,也忒自在了些吧?这些有钱人家的日子真不是他们能想像得出来的!
一直等到日头不那么毒了,众人这才心满意足的上了马车,精神饱满的往计划中的小镇去了。
这座名唤红叶镇的小城远不如黄泉州富裕繁华,自然没什么特别稀奇的东西,一行人只是在街上略逛了会儿,约莫两刻钟就回来了。
等待晚饭的时候,展鹤兴致勃勃的写下出行头一日的日记:
「……今天我们抓了」
才写了几个字,他就满脸沮丧的问身边的席桐,「哥哥,蝌蚪不会写。」
席桐心道,可不是不会写么?这会儿只怕还没有蝌蚪这个专属名词呢!
等席桐写完了,小孩儿就认认真真在空白纸上描了几遍,记得差不多了才继续写日记。
「今天我们看了水井,黑乎乎的有点吓人,抓了五只蝌蚪,姐姐说,它们以后会变成青蛙。原来先生也不知道……纪大夫笑话他,先生又跟他吵嘴……午饭很好吃,姐姐做什么都很好吃……想看青蛙」
写完之后,展鹤像往常交作业一样递给席桐,「哥哥,写好了!」
然而席桐却摆摆手,「这个日记是写给你自己看的,不需要给别人看。」
「啊?」小孩儿楞了会儿,眨巴着眼睛想了下,忽然明白了,然后小小声的问,「先生也不能看么?」
「嗯,不经你的允许谁都不许看。」
「那,那鹤儿可以写许多小秘密吗?」小孩儿既紧张又期待的问。这种全然陌生的感觉新奇又刺激,让他的心脏忽然跳的飞快。
席桐一挑眉毛,呦,这才多大点儿的小屁孩儿,竟然就有秘密了?还「许多小秘密」?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后,展鹤整个人忽然就莫名雀跃起来,他开开心心的收回平生第一本日记,又端端正正的坐回桌边,无比认真又郑重的补了一行字:
「少一颗牙吃饭好辛苦,想快快长牙……」
既然哥哥都说谁都不可以看,那么,那么就不会有人笑话自己了吧?
他就偷偷的,偷偷的跟路过的神仙爷爷说,希望神仙爷爷早点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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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就是这其貌不扬的红叶镇却在晚饭时候给了大家一个大惊喜:
豆角炖排骨,小鶏炖蘑菇,糊锅面饼子熬小鱼!
展鴒和席桐对视一眼,非常有理由怀疑这里的大厨是东北来的!
点菜的时候大家就被其他桌的情况吓到了:虽然也是盘子上菜,可这里的盘子个头也忒大了点儿,怪道跑堂的都说算起来俩人一个菜也就够了。
这哪儿是够了,简直够够的!
一行九个人,点了五个菜一个汤,一张八仙桌摆的满满当当,最后一个青菜豆腐汤上来的时候,他们几乎都听到了桌子腿儿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赵老三介绍道:「小人和几个相熟的朋友时常往这边来,吃来吃去还是这家最好,滋味儿足,量也实在,自然不敢跟掌柜的您的手艺比……」
展鴒笑着摆手,「各有千秋,也不必非一较高下,得了,晌午没吃干粮,这会儿且敞开了吃吧。」
这种大盆菜或许不大怎么好看,乍一看好似乱糟糟一团胡乱堆着,可用料实在,酸是酸、咸是咸的,又舍得用火,一般都特别够味。
赶了一天的路,中午也没正经吃面食,现在夕阳西下,温度降低,食欲也重新回来,众人确实有些饿了,说笑一回,略作谦让,便纷纷动了筷子。
果不其然,那里头的肉都炖的稀烂,便是最难熟的排骨也入口即化,里头最肥厚的地方也充分吸饱了汤汁,被染成漂亮的红棕色。
展鹤本来自己去夹排骨的,谁知人家给炖的骨酥肉烂,他一夹,那肉径直从骨头上脱落下来,得亏着席桐眼疾手快,直接用饭碗接住了。
郭先生就笑,「活了一把年纪,临了也粗放一回。」
想他自出娘胎到现在,吃穿住用无不讲究,何曾对着盆吃过饭?
纪大夫照例见缝插针的挤兑他,「实在不必勉强,我瞧着这酒楼斜对面的包子铺买卖不错,想来滋味尚可,不如你去买几个包子,掰成点心那么大小,自己回去对着月亮细细的吃。」
众人忍笑,就见郭先生冷哼一声,视綫凝结在纪大夫筷子尖上红棕油亮的肥嫩鶏肉上,「这样热的天,胖子本就不该吃肉。」
纪大夫顿时被戳中痛脚,当即飞快的将那鶏肉塞入口中,三下两下嚼烂咽下去,然后恬着脸辩驳道:「净是胡说八道,我吃的分明是蘑菇!」
众人忍笑,就听展鹤小声道:「说谎不好的。」
桌上顿时憋出几声低笑,纪大夫老脸微红,只做没听见,可是到底不敢再多吃,而是老老实实的吃了许多豆角。
不过话说回来,这豆角是跟排骨一起炖的,早就吸饱了排骨渗出来的油脂,滋味儿当真不错。
至於那糊锅面饼子炖小鱼,竟也很好吃。也不知他们从哪儿弄的这种半个巴掌大的小鱼,没什么腥味儿,难得刺儿也不多,夹起来狠命吸两口便只剩下一排干干净净的骨架了。
展鴒仔细研究了好几条,确定不是海鱼,可这种淡水鱼却也是她没见过的,不知是不是本地特産。
见展鴒十分着迷,赵老三就小声道:「这鱼是这家酒楼的招牌哩,听说是老掌柜的从不知哪儿弄的品种,十分难养,前后花了十多年的功夫才有了如今的规模,光是赔本就赔了七/八年,也亏得他们能坚持下来。」
言外之意,您再觊觎人家也不可能告诉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