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接下来的调查就没有展鴒和席桐什么事儿了, 有陈渺坐镇, 自然是交给他们这些专业人士去办。两人顺势辞行, 先去收拾行李, 又顺便去外头买了许多糕饼果点, 一部分分给衙门上下的人,另一部分准备带回去给郭先生和纪大夫他们尝尝。
谁知两人正收拾行李呢,却见张远去而复返,急匆匆的冲了进来,「不知怎的,杨武跑了!大人已发了海捕文书, 请两位立即画了画像,刻好之后张贴通缉!」
「谁跑了?!」展鴒和席桐异口同声的问道。
不是杨老汉?
「杨武!」张远狠狠喘着气道,「才刚大人叫几个人扮成外地客商, 去杨家商号那头谈买卖, 谁知那边却说大掌柜的外出进货去了……」
其实去之前, 他们也不明白爲何自家大人忽然要查杨家,可杨武弄的这一出只叫陈渺心中原本只有四五分的猜测忽然暴涨至八/九分!
若是心中坦荡, 你跑什么?
且不说如今杨老汉性命垂危,随手都有可能撒手人寰,有什么天大的买卖非得挑这个时候出去做?再一个,本来你杨武素日只负责迎来送往, 台面上的活计, 似这等进货的体力营生一概都是杨文做, 如今却一反常态, 必然有鬼。
展鴒和席桐麻利的铺纸作画,下笔如飞,脑海中却在进行一场大风暴:
怎么跑的是杨武?难道这些事都是杨武做的?也不对啊,十六年前他才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听说身子骨一直差得很,几次三番差点活不下了,又怎么可能杀害那些身强体健远胜过他十倍不止的男人们?
可若此事与他无干,他又着急忙慌的跑什么?
「杨老汉呢?」席桐问道。
「病病歪歪的,还能去哪儿?」张远叹道,「不过如今杨家上下都被控制起来了……」
说起这事,他们这一群去「钓鱼」的人还都十分不可思议。不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吗?怎么忽然就跟连环杀人案扯上关系了?
因才近距离接触过杨武,展鴒和席桐对他的容貌十分熟悉,画起来也格外快。因考虑到此人逃亡之后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变装,两人还抽空又多画了许多形象:扮老的、戴眼罩的、大胡子的、贴痣的,五花八门,看的张远都直了眼。
他面色复杂的盯着展鴒递过来的最后一张,见上头赫然是……女装!
「这个?」
展鴒一边抆手,一边神态自然的道:「我们同杨武接触过几次,他身形瘦削,举止文雅,虽然眉眼深刻,但肌肤白晰且整体轮廓偏向柔和,对他而言,或许寻常逃犯们惯用的贴胡子什么的还不如直接扮个女装来的管用。」
毕竟这还是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女装大佬的概念尚未深入人心,假如杨武豁出去这么干了,还真够陈渺他们喝一壶的。
这种提议对张远而言无疑太过陌生,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想要反驳吧,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还是拿着那一摞画像走了,心情极其复杂。
来福园州府衙时是个阴雨天,回去的时候也飘着蒙蒙细雨,天幷不十分阴沉,衬着路边的红花绿柳,倒是有几分诗情画意,只是展鴒和席桐都没什么心情欣赏。
前几日忙的时候顾不上想别的,可现在忽然空下来,展鴒的心就不受控制的飞到新明州。
他们回来五天了,即便脚程快,若是小孩儿真的决定蓝源生辰后就回来,只怕十天之内就能有消息了。
可若是他不回来……唉!
沉思中的展鴒肩头一沉,就见席桐正满面担忧的看着自己,「会好的。」
她不愿叫席桐跟着多想,当下灿然一笑,若无其事道:「好!」
人总得向前看的,如今她也有些适应了,不然若放在以前,只怕连僞装都勉强呢。
今儿是初十,纪大夫每月义诊的日子,虽然连着下了好几天雨,许多道路泥泞难行,可来的人还是很多,老远就瞧见院子里黑压压一片人头。
来看病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每次都要排好长时间的队,冬日酷寒夏日酷暑,一旦天气不好,外头一群百姓只是瑟缩,叫人瞧着难受。
展鴒和席桐商量了下,就决定每月固定出一百两银子,一来买些常用又便宜的基础药材,需要的人也不必因爲这个单独跑一趟药铺,直接在这里拿了就成;二来么,叫铁柱他们搭建了棚子,里头有一口煮着姜枣茶的大锅翻着水花,供来看病的百姓歇息。若是到了饭点,还有一人一个野菜窝窝和各色小咸菜,姜枣茶可以随便喝,这待遇比寻常百姓家里都好。
光是酒精一项独家买卖,每月的收入就是个天文数字,再加上白酒、客栈各项经营,要不了几年,一家客栈旗下几项産业便会成爲不亚於杨家的联合商业巨头,每月拿出的这点银子不过九牛一毛。
见他们夫妻二人回来,人群中登时一阵骚动,争先恐后的上前说着感激的话,还有老妪从怀中颤巍巍掏出攒了许久不舍得吃的鶏蛋、妇人举起特意整理出来的新菜,硬要塞给他们,又连声念佛,只道大善人一生平安。
因杨家的事,展鴒和席桐如今只要听见「大善人」这个称谓就有种生理性排斥,生怕自己什么时候也成了杨家那样两张皮的善人……
自打一家客栈每月义诊固定下来之后,方圆几十里的百姓只要不是急病就不去城里了,既省了看人脸色的麻烦,又着实省了银子。众人俱都感激不已,但凡能得,都竭尽所能的报答,或是自家攒的鶏蛋,或是自家弄的野菜干子,或是一点针綫活儿,再不济,就豁出去一把子力气过来帮忙干活,多少是个心意。
一开始展鴒和席桐还不好意思要,可后来还是纪大夫私底下点醒了,「你们想着做好事,可人家也不是那等没良心的,如今欠了恩情,自然是想方设法的还了,你们这么一味推辞,即便不是瞧不起人家,可总叫人牵挂着也不是正事……」
所以从那之后,只要不是贵重东西,差不多就收下了。
两人才下了马,一个面熟的老奶奶就笑眯眯的塞过来一个蓝底白花包袱,又很是心疼的用自己的袖子爲展鴒抆拭面上雨水,「这风里来雨里去的,可疼煞人了!」
展鴒忙自己抆了,又道:「大娘,这个天儿您老怎么又来了?」
这老奶奶几日前抱着高烧不退的小孙子来瞧病,后头还跟着个不情不愿的男人,只说要去城外什么高人那里求符水,结果给纪大夫駡的狗血淋头,最后直接抓着砚台往他身上狠狠拍了几下,然后利利索索半个时辰退了烧,三天就治好了。她便感激到了骨子里,前几日才把家里的新鲜瓜菜送了一大车来,今儿就又来了。
席桐捏着有个鞋子的形状,打开一看果然是扎的结结实实两双百纳底布鞋,一双青色的,一双大红的,都没綉什么纹样,可边边角角做工都十分扎实,显然是用了心的。
老奶奶有些紧张的搓着手道:「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好歹是个心意,还望两位掌柜的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