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一味逃避反而无法释怀,倒不如坦然接受来的轻快。
世有悲欢离合,人有生老病死,不外如是。
下午清宵观的张宋王三位道长坐着牛车来拜年。因如今有了稳定的收入,他们不仅将道观修整一新,而且生活也得到了极大改善,逢年过节也有底气走动了。
「也没什么值钱的,不过自己观里种的菜蔬,还有自己做的柿饼,倒是甘甜可口,吃着玩儿吧。」
若放在以前,这些都是观中道士们关键时候救命的口粮,说不得出去卖了换粮食,又哪里舍得送人?到底是财大气粗了,就是舒坦。
展鴒和席桐也不推辞,都笑着收下,又回了些估摸着道士们需要的东西。
正说笑呢,就见大宝从外头气喘吁吁的进来,「掌柜的,二掌柜的,黄泉州的张同知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商,问您二位是否得空。」
张同知?展鴒和席桐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疑惑。
他们可不算熟人,也就是那回城内一家客栈分店举办评诗会的时候,张同知和褚清怀来过一回,算是打了个照面,但幷无深交,人家更不可能大年初一巴巴儿跑来给他们拜年。
若是褚清怀京城来信儿了?倒也不大像。褚锦还在这儿呢,若有什么消息,也该是她第一个知道才对。
不过既然人都到了门口,总不能这么晾着,是好是歹都得亲自出去瞧瞧。
三位道长听说本地同知大人来了,也不敢久留,顺势起身告辞,又叫他们得空过去做客,带着一捆好几大盒酥皮饼、三合饼、果冻、风干鶏鸭、腊肉,另有一样据说是才研究出来的水果匹萨的,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真香啊!
三位道长闻着浓郁的香气,一致认爲如今他们有了银子,越发该多多的走动才是……
展鴒和席桐应了,略一收拾仪表,这便去前厅会客。
来的果然是张同知,可与之前的意气风发不同,今日的他却俨然满脸菜色,簇新的衣裳也挡不住一副大祸临头的紧张样子。
都已经上门求人了,张同知也不敢摆谱,见四下无人,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原委说清了,便是展鴒和席桐听后也吓了一跳,「竟有这等事!」
要说大庆朝富有万里疆土,南北东西各有不同,可却有一样是都有的:科举!
每年二月份各地便会举行县府院三试,中者爲秀才,这便是踏上仕途的第一步。虽然因爲门槛低,与试者难免鱼龙混杂,更有许多啼笑皆非之人,不过到底是入门头一试,连同圣人在内的上下官员也都十分重视。
今儿是正月初一,今年的县试定在二月初八,满打满算也没几天了,各地应考的书生名单也都报上来。今年褚清怀进京述职,县试便由本地头一号文官张同知带人主持,谁知这一看就坏事了。
须知即便是县试,也不是谁都能考的,头一个便要有人作保。大庆朝讲究五人联保:同参加考试的考生相互作保、两名邻居作保、所在地的村长或是镇长作保,最后一人,便是已经有秀才以上功名者作保。爲的就是保证考生的才学、人品没有问题。
「……其他人倒罢了,唯独最后一个有功名者,一般作保时都会多少不等的收些银子,这是多少年来不成文的规矩,算是朝廷知道他们生活艰辛,变着法儿的加些收入度日。」张同知知道他们不是正经读书人,恐怕有些内里的规矩不知道,便解释道,「因每年每人最多替五人作保,倒也不怕惹人嫉妒眼红。」
展鴒和席桐点头,「倒也应该。」
本来科举就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十年寒窗也未必得中,每个读书人基本上都是真金白银实打实堆出来的。若是家境好的倒也罢了,可对家境本就一般的人来说,负担真的太重了。
中了秀才其实也只是听着好听,除了廪生之外,余者没有一点儿收入,故而依旧有大批秀才穷的要喝西北风。他们又不好外出劳作,如今有了每年一回的固定收入,倒也能解燃眉之急。
而且只要考中秀才就不愁没人找你作保,也算是鼓励读书人奋进:早点儿考上,早点儿回本不是吗?
「有余力的愿意多给除外,实在给不起的也适当减少,如今黄泉州的规矩大约是每人一两,」张同知道,「五个人就是五两,听着不多,可若是省吃俭用,也够一个书生用几个月了。」
席桐嗯了声,问道:「只我们幷不知道这些与今日大人过来有何相干。」
张同知咬了咬牙,道:「事情就出在这上头!」
一直以来,每人最多替五人作保的事儿幷没有什么强有力的约束和凭证,全靠个人自觉,而只有到了上报统计这日才能知道替你做保的那人一共保了几人,余者还有谁。
这会儿的读书人对待科举的态度堪称神圣,一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谁知偏偏在今年出了事!
前几日看,负责统计的人慌慌张张告诉张同知,有个姓蔺的秀才,竟然暗中替足足将近六十人作保!张同知大怒,即刻签了公文,派人前去捉拿,谁知那人早跑了!
「六十人,足足六十人啊!」张同知捶胸顿足道,「事情根本瞒不住,当场就有几个书生厥过去,醒来之后还有人要跳河,好歹救得及时,只是也病倒了……」
不少书生的家境幷不富裕,那一两的保银还是全家人东拼西凑弄来的,如今银子飞了不说,保人也跑了,打击不可谓不大。
展鴒和席桐也都面色凝重。
还有一月就考试了,却出了这样大的事,即便后头那蔺秀才捉的到,也不知会有多少书生因怒急攻心而错过考试……
张同知早已心灰意冷,知道自己这顶还没戴热乎的乌纱算是保不住了。
可怜他兢兢业业小心翼翼,爬了半辈子才到了如今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竟就大祸临头了!
朝廷重视科举不是一天两天,丝毫不容作假,如今顶头上司在京中述职,他自然首当其冲,难辞其咎。
「我已签发缉捕文书,请周边府城协同捉捕,只是这画像……」
大庆朝也有户籍制度,可概括的十分笼统,就好比这个蔺秀才就是:年三十又二,身长五尺,面黄微须。然后就没了。
指望这个,鬼都捉不到!
张同知也知道现在通用的画像不好使,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捉不到。倒是也有工笔画像十分酷似,可头一个要求得照着真人一笔笔细细画来,快的也得好几天,慢的几个月的都有。如今且不说他等不起,便是等得起,却去哪儿找蔺秀才?换句话说,若是找得到蔺秀才,还画的什么通缉像!
走投无路之际,张同知忽然想起褚清怀曾在无意中跟他提过一家客栈两个掌柜的颇有一手神奇的画技,能不见真人就描绘的栩栩如生,堪称通缉犯们的天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