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白一目十行的看完信,什么后顾之忧都没了,二话不说就带他们往医疗营所在的位置去,路上还十二万分情真意切的道:「大恩不言谢,我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席桐摇头,「也不算什么。」
夏白叹息道:「亲眼看着身边的人一点点死去,可是你却无能爲力的时候,那滋味真是,唉!」
其实每次行军打仗,直接在战场上死亡的人数只是一部分,而更多的却还是伤员得不到及时救治,以至於伤口恶化,最后撒手去了的。
如今行伍中尚且流传着这么一句前头老兵们传下来的话:能活着回来自然好,可若是有福的,便在战场上就给敌人一刀戳死,也省的抬下来遭罪……
夏白知道这两位友人都非常人,既然大人敢叫他们过来,自然信得过,故而除了机密之外,一路走来就言简意赅的将过去几天和眼下的状况说了。
他们的人在这里驻扎已经七天了,中间打过两场,因那处山寨居高,且山势险要,颇有些易守难攻的意思。
夏白道:「也不怪他们在这里盘踞近十年,如今已然壮大起来,又占了这好大一处天险,不费些功夫还真拿它不下!」
好在那些山匪到底只是寻常百姓出身,纵使这些年也像模像样的训练了,可到底方方面面都不如正规军,如今被围在上头,断水断粮,官军又一天天一点点缩小包围圈,用不了多久就可决胜负了。
不多时,医疗营便到了。
展鴒和席桐抬头,只觉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恶臭,正是他们所熟悉的伤口溃烂化脓的味道。
里头横七竪八的躺着十几个人,有昏迷的,有疼的忍不住直哼哼的,见了夏白进来,都三三两两强撑着行礼。
夏白摆手叫他们不必爲难,又对展鴒和席桐叹道:「前头小打了两仗,死了两个兄弟,伤了二十一个,轻伤十二人,重伤九人……」
这样的天,又是这样的条件,很多原本的轻伤也转化爲重伤了。天气这样热,又不敢轻易截肢,不然创面加大,死亡率就更高了。
夏白叫了几个随行医官过来,将事情原委三言两语说了,展鴒和席桐各带几个忙活起来。
好几个士兵已经高烧昏迷,用酒精清除腐肉的时候也没醒,只是浑身不断抽搐的肌肉昭示着他们如实接收了这份疼痛。
因是累积的伤,消耗量格外惊人,就这么一场下来,带来的十二罐酒精瞬间去了一半。
有几个尚且清醒的伤员,虽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可还是忍不住疼的哼出声来,又苦中作乐的问医官,「这是甚?还不如叫兄弟们吃几口,走了也安心呐!」
早在当兵那一刻起,他们早就知道会有战死的一日,倒也不怕。只是这么冲的酒味儿,他还是头一回闻见,此时还真有些馋了呢。
说话的士兵瞧着也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尚且满脸稚气,可说的话却已经有些老气横秋了,展鴒心下感慨,一边麻利的帮他清洗伤口,一边笑道:「这可不是人喝的玩意儿,这几日你可安心不了啦!每日都要这么来一回,我且问你,受得住疼么?」
那士兵正偷偷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面庞瞧,听了这话,也顾不上询问她的身份,当下涨红了一张脸,大声道:「如何受不住?老子,老,咳,我,我死都不怕!」
正是个逞强的时候,又对着漂亮姑娘,这小士兵难免想要展现一回,脱口喊出被老兵油子们带成的「老子」之后,瞬间觉得不妥,又赶紧结结巴巴的改了。
展鴒失笑,「那就成了,如今阎王爷且不收你们哩,回头好了,都跟兄弟们去城外的一家客栈吃酒去,那才是真的香飘十里呢!我们那里多得是,你们只管吃,要多少有多少!」
「当真?」小士兵喜的眼珠子都亮了,面上也多了几分光彩,瞧着倒不大像伤员了。
「那还有假?」展鴒笑着看他,「我跟那边那位便是一家客栈的掌柜的,还做不了主么?语出无悔,你们只管去!」
「一定去!」小士兵欢快的答应了,心里头就多了点儿念想,琢磨着等回头仗打完了,一定要去吃一杯真正的美酒。
如今一家客栈的名号如日中天,谁没听过呢?只是他们这些厢军仿佛是后娘养的,既没有正规禁军受重视,也不如那些官差衙役有正事儿做。人家偶尔还能得点实惠呢,可他们平时除了修桥铺路,竟没什么大事了。没事儿可做,自然也没油水,光靠着那点俸禄,也不过饿不死罢了,谁又能隔三差五去吃馆子?
只是这两个人……既然是掌柜的,又怎么跑到军营里头来了?
想不通,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