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鴒笑着摇摇头,「最近忙得很,竟是许久没出来了,难得只有我们两个,逛逛再去吧。」
快结婚的人了,如今还没怎么正经约过会呢。
想来,其实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间真的不少了,可但凡有这样的机会,基本上都是九死一生的情况,哪儿有什么旖旎?便是努力回忆起来,似乎也都是叫人肾上腺素激增的场面,哪儿算得上约会?
黄泉州内大道很宽,四条主干大道同时可容纳四辆四驾马车幷行,两人便一手牵着繮绳,空出一只手拉着,慢悠悠逛起来。
如今春日融融,草木繁茂,道路两旁排水沟前头的树都长得郁郁葱葱,很是喜人。树根儿旁边还有不少杂草野花,都拼命向上生长着,一朵两朵灿烂娇艶,虽不似牡丹芍药那般雍容,也不像兰花等名贵花种般娇贵,可自有一股风格,瞧着便令人舒畅。
这会儿好些瓜果蔬菜也都开始熟了,路边不少摊主正在努力叫卖,展鴒就道:「最近铁柱他们好似种了不少菜蔬,等到了夏秋,咱们也不必急着买了。」
回头想炒个地三鲜了,就现去菜园里摘一个油亮亮的紫袍茄子,再扭两颗碧汪汪的青椒;
或是从那蜿蜒的绿色藤蔓上掐几把豆角、剪几个丝瓜下来,加点五花肉熬豆角、打个鶏蛋做丝瓜汤;
再过些时日,那南瓜、番瓜都慢慢的红的红、黄的黄,瓜子抠出来晾干了炒熟,冬日里磕着吃;瓤儿都掏出来,或是熬粥,或是煎饼子,或是混在面里油炸了做点心……
席桐笑道:「如今你这个甩手掌柜的当的越发如鱼得水,若我问你种了什么,想来也是不知道的。」
「难不成你就知道?」展鴒笑着反问了句,又道,「本来打算种庄稼,可思来想去倒不划算,且就那么两亩地,劳累一年还不够吃的!倒不如种些个菜蔬瓜果的,又便宜又轻快。」
他们两个都不是农村出身,对这些庄稼地里的活儿知之甚少,幷不能帮上什么忙。且现下的农作物远非后世那些一代代改良过的品种,又没有那么多药物培育,病害率极高,産量也低,收获和回报实在不成正比。
席桐点点头,不觉又想起肖鑫来,「若是他能顺利带回西域果苗就好了。」
什么哈密瓜、葡萄、香梨的,忒好吃!
展鴒也给他说的有点流口水,不过也得做好心理准备,那边的瓜果之所以特别好吃,跟土壤气候息息相关,即便成功移植,味道未必不会打折扣。
可是换个角度想,就算滋味儿略差一点,有的吃总比没得吃要好吧?因着交通不便的关系,眼前的水果品种实在不够看的。
两人说说笑笑,又路过了经常光顾的布庄,展鴒忽然想起来,席桐前前后后送了自己好些东西,光是簪子就有三根了,衣裳布料更是不计其数,可貌似自己……竟没送他一点儿东西!
之前没留心也就罢了,如今回想起来,倒是有些过意不去。
想到这里,展鴒哪里还忍得住?当下拉着他进了隔壁,张口就要男人带的发簪。
都说入乡随俗,如今席桐也跟绝大多数大庆朝百姓似的留长了头发。他属头发天生长得比较快的类型,发质且黑又浓密,一年下来,差不多能挽个小揪揪了。
以前这人都是剪寸头,瞧着清清爽爽倍儿精神,现下留长了头发,人又安静,凭空添了几分忧郁的艺术气息,竟也好看的很。
没人的时候,展鴒总喜欢叫他散下来,美滋滋的欣赏。
什么发型都能抗住,顔值十分能打,这才是真帅哥呢!
伙计毫不含糊的搬出来好几个匣子,夸得天花乱坠的。他说什么展鴒基本上没听进去,倒是一眼就看中了一支淡青色竹节玉簪,样式简洁大方,非常符合他们两个人的审美。
她拿起来比着阳光看了看,又对席桐招招手,「过来。」
席桐乖乖上前一步,任她摆弄。
两个人的身材都十分挺拔高挑,虽然差着大半个头,可展鴒这么举着胳膊比划,倒也不必委屈他低头了。
比了半日,伙计也在一旁奉承好看,倒也是真好看。
一问,不光设计好看,价格也很好看,竟足足要二十六两银子,都快够寻常百姓家一年的开销了,可这簪子实在是衬席桐衬的紧,展鴒也不还价,把钱袋里的银子都倒出来,抓了仅有的两张十两的银票子和一块五两碎银、一个一两多的银角子递上去,这才将所剩无几的一两多碎银收起来。
她冲席桐笑道:「今儿也没打算买东西,倒是没带多少银子,好险好险。」
席桐低低的笑了,「若是不够,也只好暂且将我抵押在此处,你什么时候家去取了银子再赎我回去吧。」
两个人在一起,还是需要点儿仪式感的,这很有利於保持感情的稳定性。
所以展鴒一开始说的就是要送他礼物,席桐幷未推辞,甚至在看到她身上的银子或许幷不多么宽裕时,也没主动提出要帮忙付帐。因爲他们两个都很明白彼此的心思,也更享受这种互相馈赠的感觉。
不多时,伙计带着找回的几十个铜板回来,又小心地将玉簪包好递上,完了之后还送了个木头刻的五毒小木牌,笑道:「贵客下回再来,这个且拿着玩吧,挂在门上正应景儿呢。」
临近端午,街上、店里到处都能看到五毒的形象,过节的氛围端的浓厚。
两人道了谢,又顺道去一家客栈的分店看情况,谁知一进门就瞧见个七、八岁的孩子正站在账房身边苦苦哀求,「掌柜的,求求您了,就收下我吧!」
账房给他说的头大,「都说了多少回了,我就是个记帐的,可不是什么掌柜的。」
展鴒和席桐闻声进去,「什么事?」
账房一抬头,跟见了救星似的,同两个伙计一幷上前迎接,「掌柜的!」
见店里还有客人,展鴒摆摆手,对那两个伙计道:「不必多礼,你们先去忙。」
两个伙计都去了,剩下账房将两个掌柜的请到里头坐下,三言两语把事情原委说了。
「这孩子是城西的,家里只有一个奶奶,好似前些日子那婆婆病了,这孩子想给她买鶏蛋糕吃,可是没有钱,就想在这干活,但年纪太小了,能做什么?我也不敢收。难爲他一片孝心,我本想自掏腰包送他一块鶏蛋糕,谁成想,这小子竟不肯要。」
「呦,这倒是难得了。」展鴒和席桐都有点意外。
「可不是么!」账房叹道,「如若不然,我也早叫人将他撵走了,可只这孝心一条儿,就叫人下不去狠手。」
这倒是。
展鴒屈起指头点了点桌面,朝外抬了抬下巴,「去将他叫进来,和气些,别吓着了。」
「哎!」账房也知道自家掌柜的是个善人,忙不迭的去了。不多时,果然领着那孩子进来了。
就见那小孩儿瘦瘦小小的,身上略有点脏兮兮的,一双鞋也破的能看见几个脚趾头。可一张小脸儿颇爲清秀,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里头星星似的闪亮,这会儿看过来的眼神满是渴求。
听账房说眼前这两个哥哥姐姐就是掌柜的之后,那孩子二话不说,噗通就跪下了,动作矫健敏捷的连靠他最近的席桐都没来得及反应。
「掌柜的,您就收下我吧!别看我年纪小,我力气大着呢,洗衣做饭搬东西,什么都使得!」
谁也不差个孩子一跪,席桐单手就给他拽起来了,只觉得入手的尽是骨头,都有点儿硌人了。
「就这点儿劲儿?」席桐微微挑了挑眉毛。
那孩子刷的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却无话可说,渐渐地,眼眶就红了,可还是倔,狠狠吸了吸鼻子,死活不肯掉下泪来。
展鴒推了推席桐,「行了,别逗他,孩子还小呢。」
说完,又问那孩子,「才刚账房同我说了,他想送你鶏蛋糕呢,爲何不要?」
那孩子用力抹了一把脸,大声道:「我有手有脚,奶奶也说过,不能白要人家的东西!自然得干了活儿才成!」说到这里,又有点着急,眼睛里渐渐又水光闪现,再说话时也多了鼻音,「可是,可是他不要我干活!」
所以,他自然也不能要人家的东西。
可他没有钱,奶奶自然也就没有鶏蛋糕吃了。
他想叫奶奶尝尝鶏蛋糕,听说配着里头酸酸甜甜的果子酱可好吃了!
展鴒和席桐就在心中赞叹,好个三观端正的孩子。
「这么着吧,」展鴒想了一回,道,「你便在这里跑个腿儿,赚个嗓子,每日帮着在外头吆喝吆喝揽客,或是帮着楼上楼下传话甚的,具体怎么做,叫红果教你。」
说罢,又叫了红果来,指着那孩子道:「你带带这个,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狗儿!」那孩子忙道,又十分忐忑的看着她,生怕听到反悔的话。
狗儿……
展鴒无奈的在脑海中将自己一干员工的名字过了一遍:什么铁柱、二狗子、大宝、大树、石头的,如今又多了个小狗儿……
「你姓什么?」展鴒又问,心道若直接叫狗儿,总觉得还不如二狗子呢!
「姓黄!」狗儿脆生生道。
展鴒&席桐:「……」
算了,早知道就不问了!黄狗儿……
「咳,狗儿,」展鴒迅速消掉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又对红果道,「你是个机灵的,这几日抽空带带他,也不许太出格,别影响了左邻右舍,教导他些个待人接物的,该怎么吆喝你有数。」
「哎!」红果便是开业那日显现出销售天赋的小丫头,人美嘴甜,如今俨然成了店里一面活招牌,展鴒十分看重,预备等再历练一段时间,过两年就给她提拔成店长。
狗儿又要跪下磕头,被席桐一把按住了,却又激动地哭了起来,又被他笑话果然还是个孩子,只好硬生生憋住,又反复强调自己已经是个男人了,惹得展鴒也跟着笑起来。
红果又问:「那掌柜的,他也穿制服么?」
甭管长期短期,一家客栈的员工都是穿着同样的青色制服,听说入夏之后,还会换成更清爽的顔色呢。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身量总不至於差的太多,制服总能挑一套尺码差不多的,可这……还是个孩子呢!
展鴒道:「这个也不难,等会儿到了休息时间,你拿一套新的,带他去街角的裁缝铺算算尺寸,叫裁缝现场将大了的缝起来就是了。」
也不必直接改小,瞧着这孩子正长身体呢,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得放尺寸了。且若只是缝起来,回头旁人要穿也不愁,只需拆了綫放回来就行了。
红果一一记下,拉着欢喜无限的狗儿去洗手洗脸,顺便传授经验去了。
他们走了之后,展鴒又问账房,「这几日买卖如何?什么卖得最好,什么稍差些?」
「好得很呐!」账房眉开眼笑道,又去取了账本与她过目,「近来天气渐热,那些甜口的倒是比天冷的时候卖的略慢了些,可也算很好了。若论最好,自然是凉皮!如今市面上的胡瓜渐渐的多了,早不是冬日洞子货的昂贵,咱们店里头的凉皮价格也按着您的吩咐下调了,利润没什么损失,可买的人越发的多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楼上楼下里间外间的少说也有十几号人在嘶溜嘶溜的吃凉皮呢!每日也有不少外带的。
「哦,对了,还有烤鸭,本店每日巳时送来的二十只烤鸭,如今越发不够卖的了,往往不到日中便被抢购一空。且这几日端午佳节在即,家家户户都想吃些好的,好歹是个过节的意思,买的人更是多了几倍,小的还想着什么时候跟您请示一回,看是否要加些。」
展鴒看了账本,见他记录的甚是工整详细,便十分满意,「你做得很好,记得挂出去牌子,店里端午节和后头两日歇着,粽子只接受预定。另外,如今天儿热了,东西越发不耐放,一定小心着些,都是入口的东西,千万别有什么差错。但凡觉得有一点儿不妥的,莫要冲疑,也别怕损失了,立刻撤柜!也不许胡乱丢了,省的给人吃了闹肚子,立即销毁,明白么?」
夏天本就是肠胃炎高发期,这会儿医疗水平也很有限,一旦爆发了急性的,上吐下泻止不住是要死人的。
账房连连点头,表示十分严肃,「明白,掌柜的您耳提面命多少回了,小的晓得厉害。」
分店这边各司其职,是没有总管事儿的,如今还是展鴒和席桐时不时过来查看一回,其余的暂且都叫账房总揽。
吩咐完了之后,红果也带着狗儿出来了,展鴒就见那孩子白嫩嫩的,倒是一副好模样。
她又上下嘱咐了一回,瞧着客人们吃的眉飞色舞,显然是满意至极,这才放心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还在琢磨呢,这眼瞅着到了夏天,各色凉吃、冷食也该预备起来了。
凉面、冰淇淋、冰镇酸梅汤、冰镇绿豆汤……
尤其是冰淇淋,不吃这个的夏天还能叫夏天吗?
诚然,如今是不敢指望冰箱冰柜的,可想要冰也不是没法子,大庆朝也不乏有富贵人家采用硝石制冰的法子降暑取乐。
只是硝石制冰成本高昂,指望它大规模做冰砖、冰山什么的还不如建造专门的冰窖,通过人工储冰的法子来的一劳永逸,可若是做点儿小型的冰碗子、冰饮之类的,还是很好的。
在没有合适工具的前提下,冰沙是有点难了,但完全可以用果子水冻成冰块嘛!正好家里还有酒,可以无限稀释,来一点酸甜可口的果子露!才子佳人们想必也愿意顺这个风雅,没准儿还能成爲新一代风靡万千的时尚饮品!
或者用蛋黄和牛奶做点儿冰淇淋,上头浇上大量的果酱,又酸又甜又解腻消暑……
想到这里,展鴒忽然就觉得自己已经馋的不行了,她赶紧对席桐招手,「走走走,回家做冰淇淋吃去!」
不还有山楂干、酸梅干、酸杏干等各色干果条儿么,看能不能熬成果酱,哪怕滋味儿差一点儿呢,先来一碗果酱冰淇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