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三月初八, 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也是天随人愿,好日子有个好天气,万里无云晴空高照, 虽然早晚还略有凉意, 这会儿日头一起来就满满暖和起来, 许多人早已换了略薄一些的棉衣。等再过几天,恐怕就能舒舒服服的穿轻快、漂亮的春衫了。
因日子好, 许多百姓都挑在这天办喜事,从进了城门口到铺面这么短短一路, 光是花轿就瞧见了七、八顶。又有迎送亲的队伍吹吹打打, 俱都穿的红彤彤明艶艶, 一个个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很是感染人。
鞭炮放的震天响,空气中都是浓浓的火药味儿;唢呐声吹得又高又亮,直冲天际, 若是有神仙过路, 必然也要被勾的下来玩耍一番。
肖鑫生怕纪大夫再趁他们两个不在家跑来研究自己身上究竟有多少块骨头, 也死活跟来, 这会儿主动承担了将展鹤扛在肩头的任务,席桐倒是轻松得很了。
他瞧着大咧,其实粗中有细, 展鴒和席桐也放心, 就看着他跟展鹤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似的, 兴奋地哇哇乱叫,遇见什么都想上去瞅两眼。
席桐也看的空前专注,展鴒顺着他的视綫瞧了,就跟发现新鲜事儿似的笑了,「怎么,你也想坐一回花轿?」
席桐轻笑出声,认真道:「以前总听电视、小说里讲什么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的,如今我自然要好好瞧瞧,但凡能给的,我一定要给你最好的。」
一辈子就这一回了,他不想有任何遗憾。
展鴒一颗心都跟泡在糖水里似的,热乎乎温润润,甜的发腻。
她的两只眼睛好似两颗最上等的琥珀,在眼光下熠熠生辉,里头波光流转,甜的好像要滴出蜜来。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忽然一个仰头,一个欠身,极轻缓又极温柔的交换了一个短暂的亲吻。
仅仅是这样浅尝辄止的碰触,便已令他们感到莫大的欢喜,好像整颗心都跟着颤了一颤。
这在后世司空见惯的举动放到这儿却引发了轩然大波,好些过往的行人看了纷纷「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年纪轻的看的面红耳赤,年纪大的摇头叹息,又有读过几本书的人痛心疾首,大喊什么世风日下的。
两个始作俑者毫不在意,大大方方的拉着手,开开心心的向众人宣布,「我们要成亲啦!」
其实本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们谁也不是在意外界看法的人,只是此刻幸福温暖的情谊在胸腔中不断膨胀,发酵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几乎要爆炸开来,所以迫不及待的将这个好消息大声说出来。
这样的好事儿真是憋不住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们要成亲啦!
听了这话,不少人的脸色倒是好了些。大庆朝的风气倒幷不多么封闭,已婚或是未婚的青年男女拉个手什么的幷不算太出格,只是这当街亲嘴儿?
也不知是什么心思,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用力在他们细腻俊秀的脸上剜了一眼,又瞧着他们抓在一起的手,再恶狠狠瞪一眼自家男人,大声道:「谁没成过亲似的,也不必这般没正形。」
席桐眉头微蹙,展鴒就笑嘻嘻道:「是呀,那谁也没拦着你们亲热呀。」
那女人跟她男人虽然是一起走的,可两个人脸上都明晃晃的挂着烦躁,估摸着不当街打起来就不错了,上哪儿的亲热去?
周围一阵低笑,那女人就涨紫了脸,愤愤的扭头走了,男人不大耐烦的跟上,都走进人堆里了还能隐约听到抱怨:
「你是死的吗?也不知道出个声儿!却叫我给人当众笑话!」
「还不是你多管闲事?人家未婚小夫妻的,亲热些也没什么,自讨没趣却又来怪我……」
又走了几步,肖鑫扛着展鹤挤过来,满脸都是笑,「这黄泉州当真繁华,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
他在外漂泊多年,去的大多是边远荒凉之地,甚少在大城停留,更何况是久待,也是有些年头没逛过了,自然稀罕。
席桐道:「黄泉州整体来说地势开阔平坦,虽不算兵家必争之地,可交通便捷、气候适宜,天灾人祸幷不多见,经济自然就上来了。」
肖鑫点头,抱着他脑袋的展鹤也听得似懂非懂,跟着点头。
展鴒看的直笑,这俩人年纪差出去不知多少,又是明晃晃的两种风格,任谁看都是黑熊和兔子的组合,可这反应和表情竟都如出一辙。
见展鹤额头上微微见汗,展鴒又伸手捏了捏他身上的坎肩,「效果倒是还好。」
前些日子她将一家客栈折腾的人仰马翻,换了好几种方法,总算将羽绒的味儿去的差不多,又用大口袋装了,挂在风口上狠吹几日,这才罢了。
因消毒去味的时候失败了几回,糟践了好些鸭绒,剩下的那些只够给他们仨各自填充一件大坎肩,外加一条羽绒薄被。坎肩一人一件,今儿都穿着,轻薄极了,穿脱也方便,正好这时候穿。下剩的羽绒薄被谁都没跟个孩子抢,他们也只好等下半年了。
鸭子倒是常年有,可但凡这类带毛的动物也都根据季节变换不断更换装备,冬半年的毛不管是厚度还是保暖性、光泽,都远胜夏半年。所以皮子、羽绒,都得要用冬半年的。
席桐就道:「今年有了经验,入了冬多收些鸭子,做几件大羽绒服和羽绒被。」
展鴒深以爲然。
皮草固然暖和,可也忒沉了些,而且边边角角也容易灌风,里头到底得套点儿什么才好。
没经历过全球气候变暖的大庆朝冬天真是太冷了!再加上如今人口稀少、建筑分散,越发的雪上加霜。
所以寒冬的最佳搭配便是:以棉布贴身衣裳打底,中间夹一层羽绒服,外头再罩一件薄皮袄就成了,既暖和,又不妨碍行动。
展鴒还唏嘘,「现下看见的布都太稀了点儿,不大抗风,不然要是有那种户外专用的布往外头一缝,也不用再巴巴儿套一件皮袄挡风了。」
什么羽绒服的,肖鑫幷不清楚,只是也看清了这仨人身上的新式坎肩儿,也有些向往,当下很积极的道:「这个不难,关外风大,织的布也比中原厚实许多,就是难免粗糙些。若你们果然想要,我托人寻一回也就是了,若果然成了,我也要一件你们这样的袄子。」
中原冷,殊不知关外更冷,那简直是冷到骨头缝,哪怕最彪悍的侠客也不敢轻敌,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暖和是暖和了,那可真他娘的沉啊!一个个跟熊瞎子似的臃肿,连带着打起仗来都笨拙了。
都说关外人身强体健力气大,照他说就是逼的,那么大的风、那样沉的衣裳,略单薄点儿的人都活不下去!
若回头他也得了这样的轻便衣裳,人家还没拔出刀来呢,他都杀将过去了!想想也是挺美。
展鴒满口答应,「粗糙些不妨事,只要细密防风便好。一件衣裳有什么难的?若果然能行,我再给你一床被!还有那专门户外露宿用的睡袋,保准受用!」
「好好好!」肖鑫喜得蹦高,又指着席桐道,「我这兄弟也在这里,便是见证,可不许耍赖。」
席桐就笑,「她是我夫人,便是有什么,我自然也偏向她的。」
肖鑫头一回见人耍赖都这么堂堂正正,一时目瞪口呆,最后才叹道:「没奈何,到时我也只好吃个哑巴亏了。」
三人大笑,推推挤挤的往铺子走去。
诸锦和夏白早就等在那里,大老远就看见肖鑫肩头坐着的展鹤,也分开人群迎上前与他们汇合。
「恭喜恭喜!」两人笑着作揖,「预祝展老板财源广进,日入斗金,往后我们也好越发理直气壮的去打秋风了。」
展鴒大笑,「同喜同喜!只管来,旁的不说,饭菜管够。」
席桐也跟夏白问了好,又跟他们介绍了肖鑫,众人各自见过,便进到店里去了。
今儿是头天,难免忙乱,展鴒怕新来的那些做不好,一早就打发二狗子过来帮衬,老店那里则是新人和小五顶着,倒也不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