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也忒巧了吧?话本上都不敢这么写!
「咳!」夏白强行圆场,义正辞严道,「虽是如此,可那伙人长年累月的强买强卖、欺压过往百姓,正好一发端了!」
席桐突然又来了句,「夏兄,单纯从行政区划来看,那黑店,似乎隶属於福园州辖下吧?」
言外之意,诸大人管得了吗?
诸锦的脸更红了,她对这个幷不大懂,夏白却甚是洒脱,「无妨,本朝律法规定,案犯在何处作案便归当地衙门管。」
展鴒和席桐这才放了心。
虽说福园州那边他们也认识张远和赵戈,可关系到底不如诸锦来的亲近,若能在黄泉州审理,自然还是在这里的好。
黑店一伙人听了他们说的这些话都吓傻了,谁知道以前屡试不爽的招数忽然就不成了呢?他们就是想来吓唬吓唬,也没打算伤害人命啊,怎的一眨眼就成了案犯?!
他们犯什么案了?!
果然还是有官府撑腰吧!
之前是哪个混帐出来打探消息的?简直坑人,别是被人收买了吧?
因诸锦出来只带了夏白一人,可要带回去的案犯却有十三人之多,一时竟有些人手不够。於是机灵能干的二狗子便主动去柴房找了几条结实的麻绳出来,同铁柱欢天喜地的帮助夏白将这些人都绑成一串儿……
至於那什么王同知的公子,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且又是主犯,自然不能缺了他!就叫他对着马屁股!
夏白带着铁柱和二狗子绑人的当儿,诸锦已经向展鴒说明来意。
「展姐姐,大过年的,其实实在不该过来烦你,只是我义父义母心急如焚,义母又身怀有孕,实在撑不住……」
「无妨,」展鴒打断她的话,「人命关天,便随你走一趟。正好你们两个带这么些人走我也不放心。」
又对席桐道,「你也一起吧。」虽说是乌合之众,到底人数众多,又有诸锦这位不会功夫的千金,须得谨慎些。
席桐点头,「自然是要一起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诸清怀的官声确实不错,想来那蓝氏夫妇的人品倒也勉强可信。只是事分轻重缓急,如今关乎他们儿子的下落,若是一个不小心,谁知展鴒会不会被迁怒?
好歹他们两个人一起,彼此有个照应,便是龙潭虎穴也敢一闯!
说走就走,展鴒先去安抚了展鹤,又拜托桃花同弟弟解闷,出来后又嘱咐一遍铁柱和二狗子,这才走了。
若是其他的事,他们自然可以带着展鹤,可此事非同寻常,人家找孩子,自己却带了个孩子去,岂不是明晃晃的戳心窝子么?
想来王雄和那黑店的人都在此处,一时半会儿的,估计也没有第三波敌人,客栈应该是安全的。
一行人回到黄泉州,夏白先命人将这一干嫌犯关押起来听候审讯,然后便与诸锦、展鴒和席桐去了诸清怀所在的正厅。
「爹爹,干爹干妈,」诸锦先帮着介绍了,「这便是我同你们讲的那位展姑娘了,这是席少侠,与她师出同门,听说也精於此技。」
知州大宅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席桐既然跟了来,总得有个正经理由,诸锦也怕自家长辈不分时候场合的讲究起什么门第、规矩来,这才率先出声。
蓝夫人此刻还未清醒,蓝源见展鴒与席桐都这般年轻,心中不免打鼓。
到底是诸清怀引荐的,且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蓝源也只好暂且压下心中疑虑,先对着展鴒和席桐起身作揖,「有劳二位了!」
两人忙还礼,「不敢当,举手之劳罢了。」
人家好歹也是五品知州,哪里有叫他拜自己的道理!
诸清怀一早便命人准备好了炭条和白纸,几人简单的寒暄过后,展鴒便请蓝源回忆所丢失儿子的样貌。
蓝源想了一回,「再到十月便五岁了,圆脸,眼睛像我,却又大些;小嘴巴,红润润的……最后见时还是白白嫩嫩的,只如今,却不知如何了。」
说完,又叹了一回气。
那边展鴒和席桐也是相顾无言,无声叹息。
原因无他,这位蓝大人提供的信息都太过笼统,根本没有特别明显的标志性特征,即便展鴒竭力画出来,恐怕也会像好些孩子,几乎不太能够起到找人的功效。
她只好实话实说,又耐着性子引导,「恕我直言,大人,您须得再仔细回忆一番,尽可能的细化,最好是令郎独一无二的特征,或是当时穿戴的什么。不然本来画像与真人之间难免有些细微的差异,回头又要找木匠刻板印刷,这一来二去的,差的就更大了,若不仔细些,只怕张贴出去也无甚太大的作用。」
蓝源也是头一回接触这般凭空作画的神技,本就有些紧张和不确定,这会儿被展鴒一催,更是茫然,想了半天,竟只给出「辄儿甚是聪慧」一条新信息,可这跟没给有什么分别?
见展鴒还是眉头紧锁,一处的席少侠更是面无表情,蓝源也没法子,只好打发人去后头,「去瞧瞧夫人醒了没有。」
展鴒微微挑眉,借着调整画纸的动作转脸跟席桐交换了下唇语,「典型的丧偶式育儿。」
显而易见,这位疼爱长子的蓝大人实际与儿子的接触幷不如想像中的多,以至於完全想不起除了表面之外的细节。
席桐偷偷的捏了捏她的手,无声回了句:稍安勿躁。
展鴒哼了声,对蓝源已经没什么好印象了。
都是当爹的,这位蓝大人比起诸清怀可就大大不如了。还是个儿子呢,便如此粗心,若是诸锦这样的女儿,他真的能如诸清怀一般十年如一日无微不至的照顾、事无巨细的过问吗?
不多时,后头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同时夹杂着中年女子飘飘忽忽的声音,「果然,果然是那画手来了么?我儿,我儿啊!」
声音越来越近,诸锦也过去迎接,很快便从四副山水屏风后头绕出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美妇。那妇人衣着华贵、面色发白,站都站不稳当,好歹诸锦和几个丫头七手八脚的扶着,这才没有摔倒。
诸锦将事情说了,蓝夫人又挣扎着起身同展鴒和席桐道谢,二人只得站起来回礼。
重新落座之后,蓝夫人眼中已然滚下泪来。
她接过丫头递的帕子抹了一回,抽抽噎噎道:「自从我儿被恶人掳走,我夫妇二人当真是寝食难安……」
说到这里,她已经哭的讲不下去了。
就连诸锦这土生土长的大小姐都有些受不了贵妇们动辄哭泣的行爲,更何况展鴒和席桐这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当下虽有些同情,可更多的还是脑袋里嗡嗡作响,只是不方便出声制止罢了。
亏得诸锦机灵,见展鴒和席桐表情渐趋僵硬,忙端了杯茶,又柔声劝道:「干妈,我知你与干爹疼爱弟弟,只是此刻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当务之急,须得请展姑娘与席少侠帮着将画像做出来,咱们也好早日接弟弟回家。」
如此这般劝了几回,连着蓝大人和诸清怀也出言安慰,蓝夫人这才罢了。
当妈的跟当爹的果然不同,蓝夫人努力回忆片刻,倒也真补充了几点,「他带着个长命锁,至於什么花样,那是乳母挑的,我这……对了,辄儿很是懂事,当时还要掐花与我戴,右手上扎了两下,伤口颇深……」
她的话还没说完,展鴒的表情却渐渐变了,一颗心也跟着砰砰狂跳。
席桐头一个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忙低声问道:「怎么?」
展鴒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心中不断翻滚的复杂情绪,却顾不上回答,只是强作镇定的追问道:「还有么?」
蓝夫人愁眉苦脸的想了半日,终究摇摇头,十分虚弱的道:「一时半会儿的,我也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不如叫乳母来问问。」
展鴒心中忽然涌起一点怒意,哪怕她自己明白这怒意的由来或许幷不单纯,可依旧无法克制,只能任凭它们在胸腔之内熊熊燃烧。
合着这对爹妈,当爹的不如当妈的,当妈的,还不如个奶/妈子?!
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席桐越发担忧了,「没事吧?」
展鴒深呼吸几次,强行平复烦乱的心绪,「无妨。」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乳母果然来了。
听了主人吩咐之后,乳母虽有些惊讶,可到底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她这一开口,可比蓝氏夫妇说的详尽的多了。
什么哪里有一点芝麻大小的胎记,哪只脚略大一些,哪只眼睛又略小些,哪颗牙齿长得略有些歪,甚至与小少爷蓝辄平日里的生活习惯都无一遗漏。
可乳母说的越多,展鴒的表情就越发难以保持镇定,最后连诸锦都发现了她的反常。
「展姐姐?」
展鴒觉得呼吸困难,好似这房间内的氧气都被人抽走了似的,只要再多待一刻,她要么窒息,要么暴起伤人。
「对不住,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展姑娘?!」
众人俱都被这一变故惊住,待要起身挽留,却见展鴒和席桐已然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几人面面相觑,刚要说什么就发现才刚展鴒画的画被丢在地上了,诸锦赶紧过去捡起来,可翻过来一看就吓了一跳,惊呼出声道:「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