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鴒:「……」你在驴我。
「我真的属龙。」席桐又重复了一遍,表情和眼神越发真挚。
展鴒瞬间变成死鱼眼。尼玛,咱俩同岁,同年进的军校,都看过对方的档案,我能不知道你属龙?!
那玩意儿也是人做的?我是不是得感激您这般瞧得起我?
「……你给我出去!」
片刻之后,外头晒太阳的仨人听见动静,齐齐抬头,就见刚才唯一被留在厨房的席桐也被撵了出来,手里同样举着一根筷子,筷子上……嗯?一坨扭曲的糖球?
席桐火辣且富有压力的视綫在他们三个的糖蝴蝶上缓缓扫过,然后沉声道:「我与你们是不同的。」
诸锦:「……」
夏白:「……」
鬼的不同哦,你就是个球!
连个基本造型都没有,分明就是被掌柜的胡乱团了一下打发出来的!
顶个球你还吃出优越感了!
大约席桐自己也觉得作爲一个擎着球的男人,与这三个简直格格不入,於是不做停顿的翩然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诸锦又舔了口糖蝴蝶,忽然后知后觉得问旁边的夏白,「话说,这人谁啊?」
这个问题简直正中红心,夏白一口咬碎蝴蝶触须,茫然的眨了眨眼,摇头,「不知道。」没见过啊,好似突然就出现了,展姑娘同他竟意外亲昵。
然而席桐前脚刚走,后脚就被展鴒喊了回去,叫他一起帮着搓糖瓜。
有球也不行,该干活还是得干活,掌柜的说了算。
麦芽糖中的水份被最大程度的熬干,将糖膏搓成指头粗细的长条,放到外头彻底晾干之后砍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可以保存很久而不变质。
有才买到的新鲜驴肉,展鴒顺便煮了一块,又用火炉烤了芝麻白饼,外头酥酥脆脆的,切开之后里头放上驴肉薄片,一口下去喷香管饱。
反正只要出了城,诸锦也就没什么大小姐的风范了,看猪、摸鶏、喂鸭、撩起袍子随便坐,如今也跟展鴒他们一起抓着驴肉烧饼吃,偶尔掉渣了,还熟练的用手接着吃了……
早先夏白还努力过,三番五次的尝试将自家大小姐掰回正道,可眼见着大人自己都放弃了,他也干脆装看不见了。
不光不管诸锦了,他自己也是一回比一回放松,现下啃鶏爪子、接烧饼渣渣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比诸锦可熟练顺畅多了!
他都能完整的鶏小腿进去,只剩鶏骨头出来,干干净净的,一点儿渣滓都不剩,大小姐可佩服他了!
不过他有个认识的兄弟,还能不用手吃鶏翅膀,那个难度有点高,他还不大行,得继续练……
诸锦一口气吃了三个烧饼,外加一个卤猪蹄,有些撑,揉着肚子直哼哼,展鴒拍拍手就去厨房熬山楂去了。
这一带树多山多,山果也多,什么山楂栗子核桃的个顶个儿饱满肥厚,品相十分出众。
便如这山楂,一个个皮薄肉厚核小,红艶艶圆滚滚,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咬一口软绵绵的,绝对是展鴒迄今爲止吃过的最好的山楂。
只是吃多了倒牙没商量,她就提前洗净了,又叫李氏去了核,这会儿加了糖煮一锅,淡红色的汁水粘稠挂壁,又酸又甜,放凉了之后来一碗简直舒坦!
「展姐姐,你手艺真是好啊!」诸锦本不大爱酸,可喝了一口山楂汁便爱上了,舒坦的简直不想走了,「若我是男子,定然要八抬大轿将你娶回家去!」
话音未落,席桐和夏白就齐齐看过来,然后觉察到对方的举动后又看向彼此,最后又默默移开视綫,安安静静的喝山楂汁。
嗯,酸甜酸甜的,真好喝。
「瞧你这出息!」展鴒笑坏了,又划算着回头做点山楂糕、山楂酱什么的。自己吃不完大可以放在店里卖嘛,蚊子再小也是肉。
这里的山楂幷不贵,甚至好些村落山上遍是山楂树,根本吃不完,许多人家也懒得打理,只是任它们烂在地里。
展鴒知道了肉痛的不得了,买完山楂还跟那山民说了,叫他捡几十斤好的送来。
浪费食物是要遭天谴的!
诸锦嘿嘿直笑,三口两口喝完了,又哼哼唧唧的要第二盏。
「这个喝多了伤胃,不能给了。」展鴒点了点她的额头,「走时给你装一罐。」
「驴肉烧饼也要!」诸锦急忙补充道,「要三个,不,四个,四个!好姐姐,四个好不好?」
年底事多,爹爹总是忙活到深夜,时常忘记吃饭,胃口也不好。这驴肉烧饼虽然有些个粗鄙,可颇有野趣,回头自己切成小块,再好好摆盘,说不得能叫他多用些。
「好,」展鴒喜欢她天真烂漫又有孝心,当即满口答应,「再与你包些卤味如何?麦芽糖要不要?糖瓜却要明日才干透,那个只好等下回。」
「要要要,」诸锦笑嘻嘻的道,「我最爱猪耳朵,咯吱咯吱的。」
「你舌头倒是刁钻,那个下酒最好。」展鴒笑着摇头,又问,「今儿巴巴儿过来,也不只爲了这口吃的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诸锦拉着她的手道,「展姐姐,再有大半月过年了,五日后城中有庙会,且还有接连几日的灯会,你也别老忙活了,进去逛逛吧,也叫我略尽一尽地主之谊。」
庙会?这个还真是没逛过。
展鴒看向席桐,意思是去不去?
席桐微微一笑,「去吧。」
展鴒点头,那就去!
「对了,」光吃的兴高采烈,她都险些忘了正事,「你可知如何落户,如何交税么?」他们这一群人都是妥妥当当的黑户,以前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可随着铺开的摊子越来越大,再这么着可不成了,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虽是问的诸锦,可展鴒看的却是夏白,因爲她敢肯定诸锦这个大小姐一准儿不了解这些。
果然,诸锦听后满脸茫然,下意识扭头去看夏白,「你知道么?」
夏白瞅了展鴒一眼,年轻的掌柜的冲他笑的人畜无害,怎么看怎么正直憨厚。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老老实实道:「如今你们有了産业,落户倒也不难,若要交税,便交商税便是。只是这么一来,便是商籍了。」
前段时间他跟大小姐骤然知道这位掌柜的竟然也是黑户,都吓了一大跳!有这么光明正大做买卖的黑户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以一己之力做到如今地步,还收留流民,又约束他们不惹是非,倒也算是好事一桩。
现下人口也是朝廷重视的,没有人口便无人经营,无人经营便没有税收,没有税收整个国家都运转不动!故而朝廷判断父母官政绩的重要标准之一也是赋税,若能有人主动请求落户,只要没有什么案底,又有産业或是能力,执政者大多不会反对。
展鴒点点头,「商籍同普通农籍又何分别?」
夏白飞快的看了席桐一眼,道:「倒也无妨,幷不影响后代科举,只是赋税重些。农籍大抵税一分四五,商籍却要将近税三,现下在二分六七上下浮动。且每逢开凿大型工事或是发生战乱,也会有要求在籍商人无偿募捐的情况发生。」
说白了,就是挣得多,出去的也多呗。
可若是叫展鴒和席桐去种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一来他们确实不大精通,二来农耕靠天吃饭,不确定性太大,且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多少钱,还不够操心的,不划算,不划算……
见展鴒若有所思,夏白又提醒道:「说来你们也是赶巧了,年底事多,这才没人腾出手来查阅,可回头转过年来都得闲儿了,你们这头就瞒不住。届时一旦查看起来,你们一无户籍,二无交税,轻则加倍罚款,重则入狱,查抄家産也是常有的事,还是早些办了吧。」
这是一方面,二来钱财富贵迷人眼,早前他们门庭冷落的时候倒也罢了,左右没什么钱,大家伙儿不过睁只眼闭只眼。可如今每日往来客人颇多,名声也渐渐起来了,恐怕城中那些指望这个发财的人便要惦记上了……
展鴒和席桐都跟他们道了谢,决定明天一早就进城把这事儿办了。
等诸锦和夏白走了,席桐才问:「咱弟弟,也一起办了?」
战友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亲如一家,经常满口「咱爸咱妈咱哥咱姐」的,展鴒也不在意,只是点头,「办了吧,眼下谁也说不准他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总不能一日查不清就一日黑着,大不了到时候再销户呗。」
诸清怀最近心情有些复杂,既喜且忧:
喜的是女儿一日似一日开朗活泼,精神头儿都好了,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是高兴的;
而忧的是……自家闺女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敢吃了!
就说昨儿晚间她给自己准备的宵夜,他先还老怀大慰,感慨不已,结果一开食盒,险些吓得叫出来!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大半夜的,他一介文弱书生冷不丁看见食盒内一盘切得整整齐齐的耳朵……
简直面无人色!
哪怕是猪耳朵,也是耳朵不是吗?
若非混迹官场多年,练就泰山不崩於前的气魄和心胸,只怕早就叫的将府中护卫招来了!
要不是知道是女儿亲手准备的,他当真要怀疑是仇家故意谋害!分明是要吓死他!
那不知什么做的酥皮肉饼倒是十分香醇可口,宛如红玉的山楂盏也酸甜可口,叫人胃口大开,只是这猪耳朵……
此等腌臢东西,如何下口!
诸清怀愁的差点把自己的胡须都耗秃了。
吃吧?实在张不开嘴。
不吃吧?好歹是女儿一番心意,想来她也不会害自己这个可怜的老父亲……
最后,到底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占了上风,诸清怀气沉丹田,几乎拿出决然赴死的心情动了筷子。
然后……咦咦,这个味道,这个口感?
他咯吱咯吱就着猪耳朵吃完了一整盘驴肉火烧,甚至还偷偷喝了点藏在书架后头的陈年美酒,微醺入睡的时候有些飘飘欲仙……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