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袖怔了会,穿上拖鞋过来,看他映在玻璃门上的影子:「不是说过几天才回来吗?」
「完事早,就回了。」
他语气有点怪,瓮声瓮气,像收着舌头讲话,井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把推开玻璃门。
丁碛转头看她。
他也是被打得够惨的,眼眉青瘀,脸颊高肿,一边嘴角直接被打裂了,身上也几处淤青——船上那回他就发现了,宗杭的力气比从前大多了,这趟更长进,出拳有模有样,不是经人指点就是练过。
他看着井袖,反而噗嗤一声笑了:「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哈。」
昨儿他发现她被人打,今天她发现他被人打,她的脸没消肿,他的脸后来居上。
井袖身子发颤,声音都抖了:「是不是,人家报复……」
是人家报复,但跟你被抢那事没关系,丁碛打开水龙头,捧了凉水激脸:「不是因为你,别瞎感动。」
井袖不知道该说什么,站了会才想起来:「我今天去过药房了,买了点药水,帮你抆一下吧。」
丁碛嗯了一声,甩着手出来坐到沙发上,井袖开灯,白炽灯的光亮不是盖的,丁碛皱着眉头拿手挡眼,井袖又赶紧关掉。
丁碛吁了口气。
光还是暗点好,暗得亲切、善解人意,太亮了叫人无所遁形。
井袖拿棉签蘸了药水,在他受伤的地方轻轻滚拂:「你干爹让你去干什么事啊?」
丁碛懒得说话。
井袖不吭声了。
她就是这点好,察言观色知进退,不像有些人,没个眼力劲儿,你不想说话,她还咯呲个没完,苍蝇似的。
她不问,丁碛反而想说了:「还不就是那些事儿。」
井袖看了他一眼:「不是什么好事吧?」
丁碛冷笑:「好事会轮到我吗?」
想想没劲,於是岔开话题:「对了,你那个叫宗杭的朋友,我今天见到了。」
井袖猝不及防,反应过来之后,又惊又喜:「你是说……宗杭?他还好吗?」
「好,皮实得很,」丁碛指自己的脸,「筋骨强健,每一拳都很实在。」
这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井袖尴尬:「开什么玩笑,宗杭不会打人的。」
丁碛冷笑,话说得阴阳怪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现在不但打人,还找了个厉害靠山,哎呦,我真是挺害怕的,那娘们没这么好打发,怕不是要搞死我。」
说完了,起身去到床边躺下。
井袖先去洗手间关了灯,摸着黑躺到丁碛身边,睁着眼许久,才低声问:「你今天见到宗杭,他是不是就在附近?能安排我……见见他吗?」
丁碛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这么惦记啊?」
井袖解释:「做事情……得有始有终,当初是他们雇我的,也没说结束,突然就分开了,总得说一声。」
丁碛语焉不详:「听说这几天都不走,应该有机会吧。」
***
接下来,连着两天风平浪静。
易飒带宗杭拎着水果拜访了丁玉蝶,半为加强友谊,半为好奇:丁玉蝶被丁长盛打断腿的消息在三姓间疯传,好事者说得有板有眼——丁玉蝶是如何不尊敬长辈,丁长盛又是如何怒从心头起,随手抄起一根扁担……
都什么年代了,还扁担,传谣者似乎也觉得不合适,后来的版本里改成了棒球棍,更加现代时尚一点。
见面一看,丁玉蝶活蹦乱跳的,但问起具体起了什么冲突,他死不开口:脑袋上的穿花蝶被薅掉,简直奇耻大辱。
好在易飒并不关心这个,只嘱咐他息巢里的事得保密,对任何人都别讲,尤其是对丁长盛。
还专门戳他痛处:「你可千万别跟那几个告密的人似的,答应得好好的,说什么你打听窑厂的事绝不对外说,转头就告诉丁长盛了。」
丁玉蝶恨恨:「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好歹是水鬼,别人不要脸,我还要呢。」
很好,就喜欢你这么要脸的决绝。
易飒心里踏实了。
***
消息是在第三天的早上,一股脑儿来的。
先是易云巧,大清早一个电话拨过来,怒气冲冲:「飒飒,你听说了吗,咱们祖牌被收了。」
易飒装茫然:「啊?」
祖牌被收,好事啊,「黄河滩头百丈鼓,挂水湖底轮回钟」,三条大河,长江和「澜沧江-湄公河」都有挂水湖,那就表示都有轮回钟,而目前看来,祖牌是启动轮回钟的关键。
易云巧对她的态度很不满:「你不姓易?易祖牌不放我们祠堂放哪儿?不行,我得要个说法,我告诉你啊,到时候你要站我这头,两个水鬼发话,他们不敢不重视。」
易飒乖巧地应了。
这边电话刚挂,那头丁玉蝶的电话就过来了,语气又是犹疑又是茫然,还间杂几分兴奋:「飒飒,刚盘岭叔通知我,让我去壶口……锁金汤。」
易飒半天没反应过来:「锁金汤?」
开什么玩笑,近百十年,都是开金汤,从没听说过什么锁金汤,现代社会了,谁会把钞票锁到大河底下?
丁玉蝶也是一样的想法:「我先过去准备着,有什么事再联系吧。」
挂了电话,易飒心跳得厉害: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不会突兀地集中发生,中间一定有联系。
果然,第三个电话来了。
丁长盛打的,给了她一个位址,让她尽快赶过来,还提醒说,务必带上宗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