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阿帕。
龙宋瞪了他一眼,阿帕垂头丧气,一副任尔千刀万剐的模样。
昨儿晚上,阿帕死活联系不上宗杭,於是发动自己的那些突突车司机朋友,老市场内外溜了个遍,最后在附近的一条街边找到了他。
当时,宗杭正恍恍惚惚沿着路走,整个人被打得鼻青脸肿,脑子也有点不清醒,乍看到他,阿帕都没敢认。
阿帕赶紧联系龙宋,问要不要送医报警,龙宋多了个心眼,觉得前因后果都没搞清楚,万一是宗杭挑的事呢?报了警就没转圜余地了,於是让阿帕先把人带回来——好在酒店家大业大,有自带的医务室,只要不是太严重的伤情,都能应付得来。
不幸中的万幸,亏得宗杭有自我保护意识,屁股立了功:虽然全身软组织挫伤、肌腱损伤和血肿一大堆,手骨也有骨折,但没太严重的伤。
进到屋里,看到宗杭坐在床上,头上缠满纱布,露出的脸猪头一样,一双眼成了青肿间的两条缝,别说是他了,估计亲爹亲妈见了都不敢认。
龙宋觉得头疼,养伤还是小事,这可怎么跟宗老板交代啊。
他叹着气在床边坐下,看到宗杭手边搁着护照,心头一紧,脱口问了句:「要走啊?」
宗杭说:「不是,大使馆可能要用。」
他嘴唇破了,伤口肿得外翻,说话像含了饭,含糊不清:「龙哥,你联系大使馆了没有啊,我是中国公民……」
跟有困难找员警一个理儿,人在海外,只能仰仗大使馆了,他一定要找中国大使给他主持公道。
龙宋清了清嗓子:「宗杭啊,这事,我不建议闹大。」
宗杭急了:「为什么啊?」
伤口痛得厉害,怒火也正炽,委屈的感情酝酿得非常到位,他都计画好了,也不管什么男人的面子了,见到大使他就哭,力争哭出大使心底的同胞手足情和炎黄子孙的血脉连心,让大使为了他冲冠一怒,冲到柬埔寨首相办公室要求尽快缉凶。
拍张照片传回国内,肯定能上头条,想想看吧,同胞们看到自己的手足兄弟在海外竟然遭此厄运,能不群情激奋?能不潸然泪下?
龙宋平心静气:「你还记得你是在哪被打的吗?」
不记得了,他本来就是走迷路了,后来被打了,跌跌撞撞乱走,被找着的时候,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哪。
宗杭说:「让阿帕带我再去老市场走一趟,说不定我能回想起来。」
龙宋问下一个问题:「你还记得打你的人长什么样吗?」
宗杭语塞,他真不记得:整个过程他都太紧张了,就记得那人目光多凶悍了。
他不死心:「可以调摄像头来看啊。」
龙宋说:「这可不是在中国,我听宗老板说过,你们大城市街道上,都布置什么天网摄像头,我们这没有。」
然后点出最关键的:「还有就是,按你说的,是你先伤了人……」
宗杭忍不住了:「我那是没注意,我还说了sorry……」
龙宋哭笑不得:「有证据吗?万一对方坚持说是你先动手伤人的呢?」
宗杭愣愣地看龙宋,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
他从来就没遇过这种事,虽说看过不少暗黑影视剧,但那跟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昨晚上的事,简直颠覆他对世人的信任和对世界的认知:马老头那一声「儿子」,让他祸从天降,那女人一声「Ten dollar」,叫他知道了什么叫插一刀,还有那顿打……
宗杭带着哭音吼了句:「这也太欺负人了!」
哭都没法哭,动作一大,脸会疼。
龙宋话锋一转:「但是呢,你爸把你交给我,你出了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这两人,我总有一天带到你面前,让他们给个交代……不过,得慢慢来。」
阖着还有这峰回路转的,宗杭渐渐被他带着走了:「还有那个姓马的,就他最阴!」
那女人只是没帮他,马老头不一样,他就是蓄意害人,喊他儿子,还害他挨一顿臭揍,这种心机肝肠,简直让人发指!
龙宋点头。
「事情先瞒着家里那边。让你父母知道,担心也就算了,万一闹起来,又不好办。」
说得很有道理,宗杭赶紧点头。
「从游客里找证人太难了,游客都是今天来明天走的,而且据你说,那条街上游客也不多……」
宗杭一颗心提了起来。
龙宋又玩了一出柳暗花明:「不过,你没见过是谁打你也不要紧,除了马老头,至少还有一个人见过,那个突突车酒吧里的女人。」
「她是在老市场做生意的,相对比较好找,为了十美元就能卖你,那只要我们多出点钱,她兴许愿意帮忙。」
对啊,宗杭眼前一亮,茅塞顿开,再次觉得龙宋真是个人才。
龙宋示意阿帕过来。
人在自己手上出的事,阿帕打昨晚起,就有低人一等的负罪感,忽然看到龙宋招手,知道戴罪立功的机会到了,赶紧过来。
龙宋指了指阿帕:「那个女人有什么样貌特征,你跟阿帕说,让他去找,一天找不到两天,两天找不到三天,老市场区就这么大,总能把人给找出来。」
样貌特征……
宗杭犯难,还是那句话,当时太紧张了,他连那女人的脸都没看到。
他想了想,问阿帕:「你有没有看过一部法国电影,叫《这个杀手不太冷》?」
阿帕摇头。
没看过,为什么这个杀手不太冷?衣服穿得多吗?
「那你去看看。」
宗杭没看到那个女人的模样,但是被打的时候,他曾经抬头,看到她大致的轮廓。
她的发型,好像有点像电影里的那个小萝莉玛蒂达,轻熟感,发尾齐到下巴,垂在脸侧的发梢弯出尖翘的弧度,愈发显得整个人自私、冷酷、无情、阴险、伪善、奸诈。
没错,通过一个发型,他就是能看出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