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三线轮回 尾鱼 2555 字 2个月前

就像乌鸦喝水,不断地往瓶子里扔石头,终於喝到了清冽甘甜的水;还像神笔马良,不断地画啊画,终於画成了大画家。

爸爸很高兴,奖励她一块大白兔奶糖,但是姐姐鼻子里嗤一声,说:「神经病。」

没关系,她不生姐姐的气。

过了会,那老头探头进来,把手里的花生袋子递给她:「囡囡,我和姐姐去忙点事,你在车里乖乖剥花生吃,等爸爸和姐姐回来好不好?」

塑胶袋里,有剥好的白花生仁,有空空的花生壳,还有没来得及剥的带壳花生。

囡囡接过塑胶袋,不安地看窗外:「你们都走吗?就留我一个小孩子在这?有鬼来了怎么办?会把我吃掉的。」

老头失笑,指了指隔壁车。

车里,三个大小伙子正在打扑克,袖子撸到半肘,嘴里都叼着烟。

「小刘哥哥他们留下来陪着你,要嘛,你去他们车上待着?」

「不要,味道臭。」

她可不爱闻烟味了。

想了想,拿手指了指那台三洋录放影机:「我能拿姐姐的机子听《白雪公主》吗?」

「能。」

这种时候最适合提要求,她还想再提,但一时间想不出更多的了。

临走之前,老头又去跟小刘打招呼:「囡囡在车上听故事,你没事瞜一眼就行。她可乖了,听故事能听一两个小时不动。」

小刘点头:「得嘞,易叔您放心。」

老头这才放心离开。

有人吹响了哨子,除了这两辆停在中央的车,其它的车陆续灭灯,车上不断有人下来,汇入了离开的队伍。

***

囡囡抱着录放影机听故事,声音拧到最大,这样才能把隔壁打牌的声音给压下去。

《港台金曲》被她扔在一边了,新放的这盘磁带是童话故事。

听完A面,她吸溜着鼻子又调到B面。

「她终於抽出了一根火柴,在墙上一抆,哧!小小的火苗冒了出来……」

囡囡低头捞起个花生,送到嘴里咬开,用力掰开壳,脑子里同时盘算着很多事。

卖火柴的小女孩太可怜了,外国的小朋友们真不友爱,也不说照顾一下。

姐姐虽然对她凶,但从来不对小姜哥哥发脾气,她要不要求求小姜哥哥,让他把弄坏口红的事给认了呢?

这儿太冷了,喘气都是白的,她都有点冻感冒了……

突然间,头顶响起砰的一声巨响,是有什么东西猛然砸下,与此同时,车身剧烈地震了一下。

响声和巨震激得她眼前一黑,录放影机从她膝盖上摔下去。

摔得没声响了。

录放影机一停,她才发现,这周围好安静啊,有那么一瞬间,风声都听不到了。

她缓了好一会儿,嘴巴微微张着,手指间还捏着一粒花生仁。

隔壁车上黑洞洞的,小刘哥哥他们不是在打牌吗,人呢?都哪儿去了?

她仰头看车顶。

车顶壳原先是平的,但现在,凹出个人形,四肢大摊。

她盯着那个人形看,把花生米攥进手心。

两边的车窗上渐渐挂下一条又一条的血痕,天太冷了,很快就冻凝了,从车里看出去,长长短短,不像是红的,倒像是没剪齐的黑穗子。

过了会,车顶传来窸窣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上头爬。

再然后,一只手探了下来,就扒在车窗外。

那不是手,像剥去了血肉的手骨。

她愣愣瞧着。

她其实不怕骨头,有一次,幼稚园附近的中学扔了一批生物课教具,有动物标本,也有人体骨架模型,放学的时候,好多小朋友又怕又好奇地围在垃圾堆边看热闹,只她不怕,她挥舞着大腿骨,舞了一套自创的绝世剑法,然后被来接她放学的姐姐拎着耳朵揪走了。

窗外的那只手骨慢慢攥起,划拉着车窗。

声音很难听,哧啦哧啦。

囡囡咽了口唾沫,紧张地挪着屁股,慢慢下了车座。

她动作很轻地拽过边上爸爸的一件黑色大棉袄,把自己整个儿罩住,然后安静地、蜷缩着、躺了下去。

哧啦哧啦,那声音还在响。

哢哒一声,是车门把手被拧动了。

呼啦一下,风声灌进车里,是车门开了。

塑胶袋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响声又急又密,花生壳骨碌翻滚,在车座上、在棉袄上,花生衣最轻,一片一片的,飘在车外的夜色里。

囡囡死死闭着眼睛,手心里汗津津的,那粒花生米硬硬地硌在掌心,也硬硬地硌在心上。

我藏好了。

你不会看见我的。

你看不见我。

你一定看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