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只顾着羡慕了,没深想,郁学农这么一说,也是啊。
“那你要是不去,多久才能见她一回?郁夏这样,以后就是京市人了吧?那医院过年也不休息,她能抽出时间回来?”
郁学农也舍不得,叹一口气跟着就要回地里去,想着把肥施完了再同二老商量商量。他也想和闺女待一块儿,可不能现在就去,想着还是把郁毛毛供出来,等郁毛毛也分配工作了,当爸的再歇下来享福。
郁夏这通电话给郁爸的影响不大,他就是为闺女高兴,高兴过后该种庄稼还是得种庄稼。可队上却炸开了锅,都说没想到郁夏本事这么大,读书这几年就攒够了钱,毕业不仅分配了好工作,都能在京市买房了,还说要接她爸去享清福……
“你说她妈是不是傻?早先非要折腾,折腾得同郁学农离了婚,要说郁学农也挺厚道,把家里的东西全留给她,自个儿拿上衣服和口粮走的。她有房有地日子是还能过,唯独一点她不是郁家人了,郁家的好日子还能沾上?”
“沾不上了!顶多就是每年给她寄点东西回来,等她岁数大了干不了活给生活费,别的不要想。”
“早先不是说郁夏负责郁爸,郁春管她,还出什么生活费?”
“说是这么说,可你想想郁春是什么德行,能指望上她?”
这么说也是,几个闲磕牙的齐刷刷点头。
回头她岁数大了估计还是郁夏和郁毛毛一块儿出生活费,不过到时候这两姐弟不知道多大出息,也不会心疼这个生活费。
郁春啊,早年看着就是懒一点馋一点,也就是从国家宣布恢复高考时起,她就一天一个样,到现在都不敢认了。
她做了个引线,直接点燃了郁爸郁妈的矛盾,最后走到离婚。偏她无知无觉,养好烫伤还不放弃说要再去出摊,气得高猛把她那摊子转手卖了,回了些钱,这个钱高猛拿去还了丈母娘,结果没过多久还是让郁春给哄了回去。
卖摊子这个事让高猛和郁春闹翻了天,高家人肯定是帮高猛的,早先没出离婚那个事,看在郁夏的份上,这一家子努力在包容她。得知郁春惦记郁夏给她妈的孝敬钱,并最终导致亲家公亲家母分开,陈素芳真是气死了。
等郁春再一次宣传她那套,平素圆滑做人的陈素芳指着她就是一通臭駡。还撂下话来,要么安生过日子,要么滚蛋。
“你和猛子结婚之后我就说别想东想西,怀个孩子才是正经事,咱家不缺你吃不缺你穿,就怕你掂不清自己的斤两非要学人家折腾!人家折腾出钱了,你折腾出什么?折腾得你爸妈离婚!还折腾出一身伤来!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
“我当初是猪油蒙了心才觉得你虽然方方面面都不出挑,可也不错。”
“现在看来,我就是从一个队的好闺女里头挑了个最次的给猛子,我悔死了!”
陈素芳说完就摔门进屋去了,郁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跟着就收了两件衣裳回娘家去。
这个娘家自然不是郁大伯家,而是郁妈那边,本来她是想等男人低头,结果高猛压根不搭理她,还照着高红红说的技术为家里忙里忙外去。承包池塘啊,弄鱼苗啊,反正就天天扑在塘子那头。郁春跟她妈住了两天,她习惯了火砖房,搬回泥胚房真是哪儿都不痛快,郁妈要下地,经常晚回来,很少能准时吃上热饭,哪怕吃上,伙食也比婆家那头差太多了。郁春在娘家待了十天半个月,实在受不了,又夹着尾巴回高家去了。
因为是她主动回去,难免气短,回去之后也清静了几天,心想弄鱼塘也行吧,养鱼养出钱了高猛总该奔城里,这路子虽然慢点,她眼下也没别的办法。
结果呢,高家真是铁了心紮根在乡下,鱼养了一茬又一茬,她问挣了多少钱婆婆不说,钱也过不了她的手,饭有她一口,可吃饭也不安生,整天就问你咋还没怀上,咋还没动静。
郁春想过好日子,想手里捏着大把的钱要怎么花怎么花,她忍耐这么久就是想等高家有钱了给她和高猛出一笔启动资金。虽然说晚了几年,现在还是八十年代,生意好做得很。
一等二等没等到高猛开口,她忍不住,终於把心里话问了出来:“你准备啥时候进城里打拼?”
高猛这两年沉淀下来不少,他皱了皱眉:“家里亏着你了?前头吃的教训还不够?你还要折腾?”
啥?
照这个说法,他压根没有进城的心思?
那咋行?
要是不弄个生意出来,家里养鱼挣再多也不是她的,她就只有那一口饭吃!高家这伙食是越来越不错,桌上总能见着肉,要吃鱼去塘子里捞就行,这不是郁春要的。
郁春是想飞出农村,去繁华的大城市享受她的人生。闷头在农村挣钱,钱还全进了婆婆腰包,要买个啥都得摊开来说,这日子不难过?
好不容易消停两年,两口子又吵翻了,郁春在家里翻箱倒柜,看那架势是不找着钱不甘休,她要拿上钱进城。高猛拦都拦不住她,胳膊上抓出好几个血道子。
这一次闹腾的结果是陈素芳再也忍不了这倒楣媳妇,说让高猛跟她离婚,还要去找郁妈问问,是怎么教的闺女。
假如说刚回来的时候郁春还有点理智,从想好要勾搭前妹夫,并实实在在走上这条路以后,她就越来越偏激。是什么促成的?是她的执念,是攀比和不平衡,是天生的猪脑子和暴脾气。太相信上辈子的经验,就没想想哪怕行情再好的时候一样有赔得倾家荡产的,不是谁都能做生意。
未来并非一成不变,你每一个选择都会让它偏离原先的轨道,一切都将变得不同。
重生回来踏踏实实的要过好日子真的不难,要一夜暴富成就豪门也真的不容易。
陈素芳彻底没了耐心,郁春对这个婆婆也忍到头了,她还想扑上去同陈素芳掐架,陈素芳天天干农活的,那反应比郁春快多了,跟着一让,她就一个踉跄,接着摔了个大马趴。
还不仅只是摔一下,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儿就这么没了。
郁春人在医院,郁妈守着她抹眼泪,求她别折腾了,高家哪儿不好?他家日子这么红火你为啥就不知足?!
“春儿啊,这胎没了就算了,回头和你婆婆好生赔个不是,赶明再怀一胎。”
郁春别过头不理她,郁妈抹一把眼泪,从脚边提起个布口袋,取出两罐营养品:“你看我给你带了啥来,这还是你妹寄回来给我的。”
这下郁春有反应了,她手一抬将两罐营养品直接扫在地上。
高猛有话想同郁春说,走到门口就撞见这一幕,他看一眼滚到地上的营养品,沉着脸进屋来。
“您也别劝了,我和她过不了,我俩在一起就是个错误,互相折磨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改正了。”
“你有你的大志向,你扑腾着想往城里去,我不一样,我只想在家里过安生日子。我不想也绝不会跟你折腾,别的不说了,离婚吧。”
先前郁妈劝了半天,郁春都没开口,这时她说话了。
“你要跟我离婚?”
“行啊,你拿一千块钱来我就跟你离婚。”
***
也就是郁夏毕业这年,高猛和郁春离了。闹成这样双方耐心都彻底耗尽,郁春在高猛身上看不到未来,她不想继续耗下去,还想把握那点先机,为了发大财努把力。
而高猛累了,真的累了。
当然郁春也没拿到一千块钱,高家为了送瘟神,最终出了三百块。郁妈接郁春回她那头住,炖汤给她补身体,还让郁春别怕,别担心,说高家不要她没关系,当妈的永远不会不要她。
“春儿,你以后就跟妈过日子,妈能种地,妈让你吃饱饭!”
郁妈心里想得很美,觉得经历了这样一场变故,郁春咋也该懂事了,她能懂事就好,以前那些就当吃个教训。
可她也不想想,要是郁春看得上不受冷不挨饿的普通日子,她咋会和高猛闹翻?
后来有一天,郁妈下地去了,给她做了饭热在灶间,等她忙完回来没看到空碗,一看锅里,饭菜没动过,她以为郁春还在床上躺着,还想劝她别想以前的事了,打起精神,就发觉屋里没人,她那些衣裳她那三百块钱都不见了。
郁妈腿一软,撑着爬起来之后她去找了郁学农:“春儿不见了!她不见了!”
郁春在高家闹的事队上谁不知道?
郁学农早不当那是自家闺女,他只得一儿一女,儿子叫郁毛毛,闺女叫郁夏。郁春在高家日子再怎么美,姓郁的不会去沾她的光,同样的她惹出祸事,姓郁的也不会替她抆屁股。郁学农不想和前妻多说,他俩哪次不是鸡同鸭讲?他绕开就想回去,又被郁妈一把拽住:“我说春儿不见了,你闺女不见了,你咋不担心?”
“她是自个儿作的,我挂记谁也不会挂记她。”
再说她这么大个人能不见?能怎么不见?
不就是自个儿跑了!
郁春跑了,去东南沿海寻觅新商机去了,同时离开让她饱受痛苦和折磨的老家农村,去美好的新天地找寻她的未来。走的时候,郁春下了狠心要发大财,等她成了有钱人,再穿一身名牌开着豪车回来,回来打这些愚昧村人的脸。
郁春是年初跑的,暑假的时候,郁夏回来了。这次乔越又说要跟,她想起当初休了长假回去乔越累死累活的模样,就没同意。
为这,乔越闹了脾气。
郁夏赔笑,他就把头别开不去看;郁夏冲她耳朵眼吹起,宝宝宝宝叫他,他捂住不听;郁夏就翻身爬他腿上坐下,亲他脸颊……乔越可委屈,回瞪一眼:“你就是吃定我了。”
“阿越我在京市陪了你这么久,你让我回去陪陪我爷我奶我爸,我也想劝劝他们,劝他们来我学习工作的地方看一看,住一段时间。”早先说是让她爸来享清福,可郁夏心里门清,她爸如今身强力健的,闲不住。城里人觉得种庄稼辛苦,你要让下地几十年的老农民离开粮食地,十天半个月可能还行,多一阵他能闲出病。
不种庄稼不踏实,不摸一摸锄头睡不着觉。
乔越心软了一丢丢,看他有动摇的趋势,郁夏又亲他一口:“还有咱俩的事,也得要我爸他们上京来商量。你别跟着我去S市了,你把咱俩约会的时间用在工作上,等我爸他们过来还得要你陪着四处转一转。”
这个理由就很具说服力了,乔越早想就在琢磨,心想女友这都毕业了,他俩的事也该考虑起来。他还想着咋开口,郁夏先说了,乔越就点点头。
既然不能跟,他就趁这段时间多忙一下,回头才有空陪岳父游京市。
同是同意了,乔越还没忘记为自己争取福利:“夏夏我给你订票,你这两天多陪陪我,你回去了咱俩得有好一段时间见不上。”
***
时隔颇长的时间,郁夏又一次回家,这次她就没买很多东西,只带了些北边的特产,吃的居多。
因为大伯家出去闯荡的两个儿子陆续寄了钱回来,也给家里添置了许多洋玩意儿。这两年,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
这次回来,她还是先去了郁学兵上班那厂子,结果过去还见着她叔新结的小婶儿。看侄女回来了,想着家里又有热闹,郁学兵催着媳妇写请假条,三人跟着就回了乡。
回去这一路,郁夏一直在打量乡里的变化,路还是那条路,就是宽了一点,稍微平整一点。好像哪里都是记忆中的样子,仔细想想,又对不上了。
郁夏还在感慨:“我这两年忙着没回来,家里变化挺大。”
她小叔还说呢:“闺女你这变化才大,看着像长高了,更漂亮了,比前次回来还洋气些,咋看都是大城市里人。”
她小婶儿跟着点头:“早先就听学兵说,她有个侄女儿在京市读书,既漂亮又聪明,我原先还在想能有多漂亮?今儿一瞧,咱县里都找不出更周正的。”
这次回来,郁夏是无袖衬衫配裤裙,头上戴了顶遮阳帽,脚下是双平跟凉鞋。她提了个旅行包,里头装了两身换洗衣裳,除开就是些特产。还有一张毕业照,就是想让家里看看,也高兴高兴。
三人径直回了家,路过郁妈的泥胚房前郁夏还喊了一声,没听见有回应。
她问郁学兵说:“我妈没在?”
郁学兵不想详说,就叹口气:“你姐跑出去了,你妈好像是找她去了,走了都有段时间。”
看小叔欲言又止,郁夏猜到可能有故事,也没多问,心想先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