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由爱生忧怖
下了几天的雨,天空终於放晴。澄澈的天幕上,三两被落下的候鸟急急地飞过,不留痕迹。
阿彭为齐北山送早饭的时候,自家主人却已经醒了,坐在几案前抄写经书,正好写到最后一笔,闻声抬头向着阿彭一笑。
「郎君难道一夜未眠?」阿彭心疼地看着齐北山发青的眼睑。
对方却只是一笑而过:「无妨。我已将经书抄妥当,用了早饭你就送到混元殿去罢。」顿了顿,他又吩咐:「拿个炭盆来。」
眼下还不到用炭的时节,阿彭虽疑惑,却仍然设防寻了物件来,在内室相通的廊下点起银炭。齐北山捧了一只木盒子走过来,打开盒盖,将里头零零碎碎的纸张尽皆缓缓投入火中。
「这是……」阿彭凝神细看,只见投入炭盆中的尽是些字迹凌乱的纸稿,写的似乎是《莲华经》,却不知为何被肆意揉搓撕扯成了这般模样。
联想起昨夜……隐约是新来的郎君随侍主上的头一晚,阿彭就明白了。
「我着实虚伪。」齐北山看着火舌将纸张卷起,吞噬作灰烬,淡淡地发语,「若我坦诚些,干脆不将经书呈上,那倒也爽快。可我撕是要撕的,却仍旧要顾及面子。既便是嫉妒,我都难以嫉妒得光明正大。还真是……可悲可笑。」
阿彭连忙道:「郎君是为主上着想,否则闹得太难堪……」
「见到我手抄的经书,她大约只会愈加痛苦而不能言罢?」齐北山居然还挤出了一丝笑:「别发呆了,快送去。」
阿彭领命离去,齐北山立在廊下,怔怔地看着火焰逐渐隐入银炭中,许久没有移步离开,就好像在炭盆中焚尽的不止是他愤怒的证据,更是无限相思凭依的那一线缘分。
「去混元殿。」伏晏一出声,眼前景象的凄楚好像就被他的尖刻冲淡了些许。
猗苏颔首,往外走了几步,终是没忍住,回头又看了眼齐北山寂寥的背影。
今日是休沐日,赵柔止无需早朝,用膳后便坐在书房胡床上翻看堆积下来的奏折。政事堂即便有政事堂的意见,她却还是要亲自把关--无法将朝政真正全盘握在手中,至少要明白动向。她走的路,注定是缓缓图之。
赵柔止定心看了半柱香时间的奏折,渐渐心神不宁起来,将奏折反搁下,起身负手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圈。就在此时,有人来报:「两仪殿呈《法华经》首卷,惟愿主上万岁永福。」
赵柔止立即快步出去,见着来人是齐北山随身小厮阿彭,眼神便是一凝。
阿彭规矩地很,将锦被的托盘呈上,便低着头不言。
「两仪殿可还安好?」赵柔止缓声问。
阿彭屏息沉默了片刻,才谦恭道:「托主上的福,一切安好。」
赵柔止目光一黯,却没追问,挥挥手:「好好赏他。」说着便背着手重新往书房而去,脚步迈得很快,流露出些许仓皇。
「齐北山毕竟懂得赵柔止的心思。」猗苏看着两人各自痛苦的情状,不由感叹。
伏晏却道:「若齐北山的身份换做女子,未必如此令人惋惜,不过是才高貌美的贵女无孕、日渐失宠的旧故事罢了。」
「可齐北山与宫怨主角却还是不同的。」
「哦?」伏晏唇角的笑容若有似无:「男人也是会嫉妒的。不若说,正因齐北山是男子,才会这般不可忍受罢?」
猗苏不服气地辩驳:「君上这话,倒好像说女子便能忍受这状况。可天下并无真心愿意将枕边人让与旁人的女子,只不过境况逼得她们不得不忍耐罢了。」
「谢姑娘离题了。」伏晏毫不留情地在她头上一敲,「将枕边人拱手让人,对齐北山无疑是莫大的耻辱,此后只要看他会如何选择了。」
除了等赵柔止有孕后,尽力取回原有的待遇与地位以外,齐北山还有什么选择?
说话间,赵柔止又已然出了书房,向着宦官吩咐:「唤韩绍安来。」
伏晏闻言不由满是兴味地挑起了眉。
韩绍安来得很快,今日他着玄色衣裳,与昨日绯衣的倜傥爽朗比起来,更添了一分沉稳。见了赵柔止,他一揖,含笑问:「主上批阅奏折也乏了罢?不如与在下到园子里走走?」
这一句话,就显出了他与齐北山的不同来:换做是后者,定然是以赵柔止的意愿为上,先问对方意向如何,而非说出近乎邀约的提议。
「也好。」赵柔止见天色不错,便并未反对,与韩绍安齐齐往后园而去。
面前景致在这一瞬又一次模糊扭曲起来,时间再次加速流淌而过。
「这次是几年后?」
听到猗苏的问话,伏晏一笑:「四个月后。」
她原本还想问对方到底是如何掌控这其中的尺度,最后还是作罢,转而环视四个月后的混元殿,一回头间便见着一身红衣的赵柔止满脸喜色地快步行来,身后跟着的宦官不住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