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桌面传来的巨响让所有沉浸在学术斗争中的官员们声音戛然而止，原本热闹非凡的会议大厅在一瞬间变得大有万籁俱寂的意思。

人们扭动僵硬的脖子，摆出僵硬地表情，默默地向他们的此刻端坐於上位，面色铁青的帝王行注目礼。

陆八同样默默地将自己的脚从里德眼前挪下去。

无他。只因发火的里德•白沙……你伤不起。

“军事刑部官！”

“……下官，在。”一个老者战战兢兢地从瞪视围观人群中慢慢挪出来。

“让人准备一副捆兽锁来。”

“里德！你大爷！！”里德话一落，陆八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众官员纷纷低头，各自抆额头上的冷汗。

里德看也不看陆八一眼，沉着脸站起来，大手一挥向门外大步离去——“来人，我要去见赛尔波狄盾。”

“——报！殿下！！”

“说。”

“蛮荒森林被攻占水域附近区域的第一次交锋结束，因为敌军要塞不明物质影响，虽然小胜，但是第三军队损失也略为巨大——”

“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戏。”里德嗓音阴冷。

众人意料之外，这句话之后，传话的士兵竟然啪地一下猛地跪了下来，片刻之后才声音颤抖地回报：“第三军队长官黑燎•迪达尔将军……不在战后清点名单中。”

仿佛一个惊天之雷明晃晃地打在耳边。陆八动作一顿，几乎觉得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有些不真切起来。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东西，但是只要想停下来整理思路，这才猛然发现其实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在战后清点名单中。

其实这个情况再好分析不过——无非就是死，或者失踪。而在遍地战火的如今，其实这两者的区别也并没有太大差。

明显看见里德的背影变得僵直，挺拔的身躯似乎有微小的震动，男人背对他而看不见确切的表情……陆八双手肃然握紧，坚硬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带来微小的刺痛反复连着血脉传递给了心脏，麻木之后，连带着也似乎隐隐地抽搐疼痛起来。

如果不是那座军式要塞……

如果不是那座军式要塞在附近的话！

“……我知道了。”半晌死一般的沉默之后，里德打破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局面，他小幅度地摆摆手，声音中带了一丝疲倦，“先散会。传令官，传我的命令下去，调动第四空中小队，全力搜索迪达尔将军。”

“是的，殿下！”一名身着白色文职军装的人走出来。

“生要见人，死要见屍。”

“是的，殿下！”

里德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剩下的官员面面相觑之后，在一片叹息沉重的气氛当中分别散去。直到原本站满了人的会议厅只剩下陆八一个人，还保持着最初的姿势，愣愣地站在桌案旁边。在最后一名官员体贴地为他带上门之后，陆八揉揉眼角，疲惫地倚着桌案慢慢坐下。

抽身於战争本身之外，让他能在一个更加清晰的角度去看清战争的本身意义。

每一个士兵、官员的死亡都被无限放大在他眼前，他总是忍不住去联想，那些送上来的敌方伤亡数字，我方伤亡数字的背后，到底代表了多少个家庭的悲剧。与瓦特尔军队一样，身体流淌着温热人类血液的陆八更加能切身体会地联想到，那些地球联合军的上亿万士兵中，或许有的父母还年轻，但是更多的军官本身就已经有了些许年纪，他们的父母更加已经白发双鬓，而这些留在地球，每天守在电视机前只为得到哪怕一分钟战争短抱的他们用尽心血疼爱与关怀的生命，最终换来的，也许不过是伤亡报告一纸数据上看不见的数字。

他们甚至得不到自己孩子哪怕是一根手指的残骸。

覆盖在棺木上的国旗，又能弥补那些蹒跚的老人多少悲痛？

恐怕不及万分之一。

就算断手断脚也好，他们只想要自己的孩子回家。此时此刻在遥远的地球等待的人，他们或许并不在乎所谓的资源、土地，他们或许也可以一辈子再也不见不到绿色植物，靠着营养液和肉类结束这一辈子，他们或许宁愿忍受汽油涨价，甚至翻倍。

他们要的，只是逢年过节，能够和亲人团聚地坐在桌边吃一顿安心的饭罢了。

如果人都不在了，那桌子上盘子里的是什么美味佳肴，也许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人都不在了，剩下的，一切都是空谈。

一亿三千万人。

若是说，从绿色植物彻底在地球消失之后，地球渐渐被拢入一种不知名的黑暗，只能靠着科技的发展在黑暗之中勉强撑起一片虚假的光明的话。

此时此刻，最后一律光明终於变得黯淡。

陆八独自坐在在瓦特尔空旷的会议大厅冰冷的地面上，外面的战火悲鸣透过隔音设备优秀的建筑，却隐约就在耳迹。

他仿佛看见，最后的光明终於暗去。

无尽的黑暗中，死神的双手无声将地球，彻底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