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顾澄晚与方狄两只人蛊用处已尽,花蚕不耐烦带着他们,就也扔他们在一边,说是「未经传唤不必见我」,因而在花蚕身子尚未大好时,就无人伺候,这时,花戮便接了手,比以往的待花蚕更多几分耐性,凡事周到,样样经心……偏偏他又天性使然冰着一张脸,让花蚕看他脸时便想起那日情欲昏腾时这人也是这般面色无波却害自己痛不可言,心中一时来气,再看如今这人照料自己时动作细心,那股气又一下子被压住,不上不下的,心里憋得慌。
花戮这一照料就是近两个月,而越是往后,越是体贴入微,花蚕从最初的不自在到后面的习以为常,再到现在,却是忍无可忍。他那点伤,可是早就好了的,可这人为何还是那般举动?直让人毛骨悚然。
直到今日,花戮那一串温柔体贴的动作让花蚕看来实在碍眼,终是说了出来。
这一说出口,他吐了口浊气,顿时神清气爽。
花戮眼皮都没掀一下,把手里这只大虾剥完,照旧放到花蚕面前的碟子里,才说:「不是为那。」
花蚕嘴角一勾,气极反笑:「那还是我自作多情了,不是为那,你这样却是为什么?」
花戮稍稍抬眼:「你吃就是,话太多。」
花蚕一个没忍住,指甲扎进肉里,良久,才说一句:「……也罢。」
花戮动作极快,不过会一盘虾就全都剥好了,花蚕只管自己低头吃饼吃虾,也不再说话。
然而正是因着两人之间安静了,那边的喧闹声却又传了过来。
「我听说陛下这回感念上天有灵、使我大凛年成好,便要大赦天下,结果翻了陈年旧案后,才发现有许多冤假错案?」
「这个我也听说,据说是……咳咳,为了打压政敌弄出来的,这不,陛下乃一国之明君,就要为那位大人翻案了!」
「唉……即便是沉冤昭雪,那家后人全无,也……」
「不过总算是没给那家抹黑,也算不错了。」
店小二这时过来添茶,花蚕笑一笑,柔声开口:「小二哥,那些……在说些什么?」
「说的是十多年前的一件大案,赫连右相曾被指结党营私,据说是要颠覆朝政,惹了陛下发怒,满门抄斩,如今陛下为其昭雪……」店小二轻声说了,到后来声音更小些,「原来是征北将军为除政敌捏造而来,真正妄图颠覆朝堂的正是那征北将军……」
「哦?」花蚕挑眉,示意店小二继续。
店小二满满地倒完茶水,又神神秘秘地说道:「还有小道消息说,陛下还把当年赫连右相全家的墓地大肆翻整,以示皇恩,且张榜寻找当年丢失的赫连家小小姐,要还她赫连家的被抄府邸,只可惜啊……」他摇头叹息,「小小姐是找到了,不过也只剩下一坛骨灰,就在这几日,就要也埋入赫连家的墓地呢!」
店小二又说了几句旁的,花蚕听完,倒是来了点兴趣。
「不如我们也去瞧瞧?」他自然是知道的,那位所谓的「小小姐」,可不就是赫连飞飞么,在彩衣阁化名「穹月」的,两人还与她打过交道,最后是以一己之力拚掉了谈天羽,死在战场上的,怎么,有人送她骨灰回来了?
花戮看他颇有兴致,也不反对,只说了一句「吃完就去」,便也包了饼天气独自来。
饭毕,花戮丢下一块碎银子,抱着花蚕翩然而去。
赫连家的墓地极大,但是荒凉无比、往来无人,当今的大凛王加恩已过,该来祭拜的也都祭拜了,就再没什么人来。
待花戮花蚕两人到时,却看到一个高挑的女子,正站在其中一座坟前,默然无语。
衣袂拍动中,花戮无声落地,可那女子却猛然察觉,一个回身,直对上两人。而后,她忽然放松了戒备。
「原来是两位少主。」女子敛裾行礼。
「你是何人?」花蚕看她做派,淡淡开口。
女子态度恭敬,声线却冷漠:「属下是彩衣阁下绿箫,穹月在门中素来与我交好,既然身死,她遗言想要回归故土,得门主允许后,属下便带她来了。」
原来如此。
既然见过了,花蚕就没了兴趣,摆摆手:「那你呆着罢,我走了,勿要告诉他人我两人踪迹。」
说罢拉一下花戮袖子,转身欲走,又被绿萧喊住。
「还有事?」花蚕回头,眸光冷淡。
绿萧垂目:「阁主有令,若有门人得见两位少主人,务必请两位回归。」她说完,双手呈上一张烫红的帖子。
花戮五指一缩,那帖子就入了他手,花蚕拿过打开,却是怔了一下。
「我的哥哥,这可真是有趣了。」他弯唇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