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喜(1 / 2)

她不是迂腐之人, 对于前朝后人也没有任何的偏见。在她看来赵氏建国近两百年, 所谓的前朝后人都已是大启的子民。

但是姬桑不一样, 他是当朝信国公,有权有势有地位。这样的人若是原氏子孙又存着复国的心思, 将是大启最大的隐患。

赵氏族人与她无关, 天下百姓她也可以不顾。她只在意五姐和岳儿, 他一旦起事遭殃的是岳儿。

没有一个帝王能容得下另一位帝王,除非他们是不同的国家。如果他事成,岳儿必死。如果他事败,则他死。

说实话,无论哪一种可能, 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你有什么想问的”

他的脸色十分平静,完全没有被人窥破秘密的心虚与遮掩。幽深的眼眸深似海,在这样的气氛中显得更加神秘。

须臾间她想到了许多问题, 脑海中不停浮现生灵涂炭满城疮痍的惨状。她发现事到如今, 自己找不到什么可以问的。

“我没有什么想问的, 我只知道你是姬桑, 是大启的信国公。”

“呵, 信国公”他讥诮一笑, 眼神玩味。

这样的他, 很是陌生, 陌生到她觉得有些心慌。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江山更迭,一个朝代的兴起和消亡皆是顺应民意。原氏退出历史舞台,说明君王不作为, 没有赵氏还会有张氏王氏。

早先王澋等人闹事,被李太原用前朝余孽的说法镇压下去。后来王澋死在狱中,董子澄查到其真是前朝后人。原本她并不太在意,想着那起子跳梁小丑不成大气。

可那个幕后之人若是姬桑,则大大不同。

“王澋是你派人杀的。”

这不是问,而是肯定。

他不语,看着她。

“为什么他既然是前朝后人,那就是你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你指使,你为何要杀他难道是怕他供出你,怕你的事情败露”

“并不是,他不是我的人,也不是受我的指使,但确实是我让人杀的。”

他杀王澋是因为王澋想害她,任何想害她的人都是他的敌人。他知道她一向嘴上不饶人,实则是个极心善的人。

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王澋那日闹事是针对她。他说不是他指使的,那王澋会替什么人卖命。抛开此事暂且不说,那眼下呢

“你杀王澋的事我们先不说,我也不问你杀他的原因。我只问你,你想复国吗”

“你觉得不行吗”他不答反问,眼神难懂。

这个问题不用想,以她的立场来说只有一个回答。

“当然不行你如果要复国,势必挑起大启内乱,最后受苦的只会是黎民百姓。你想想我们一路行来所看到的大好河山,你忍心生灵涂炭吗”

“你可知赵氏是如何夺的江山”

关于原朝的灭亡,她读过史书自是知道的。原氏最后一任君主是个好战的性子,可以说是无战不欢。彼时临国西鲁国已派人议和,偏偏他不同意。还执意御驾亲征,最后弄得民怨四起,终于被赵氏取而代之。

没有一个王朝的灭亡是无辜的,每个王朝的崛起都有特定的历史环境。

“古往今来,任何一个朝代的消亡都是因为失去民心,原氏也不例外。”

“民心原氏失的不是民心,而是被小人蛊惑。赵布那个卑鄙小人,趁着天子御驾亲征之时发动宫廷政变,扶十一皇子上位迷惑朝臣。天子战死后,他开始屠杀忠臣,拿着新帝的禅位书登基为帝。更可笑的是,赵布死后其子继位。你可知他儿子是谁”

“谁”

“正是那位禅位后养在暗处的十一皇子。”

她惊讶地张了张嘴,后宫秘辛果然劲爆。也就是说赵布在当禁军统领时,就与宫中的妃子有了首尾且生了儿子。然后他用自己的儿子谋夺了原氏的江山,最后自己还过了一把当皇帝的瘾。

这样的皇族阴私,当真是闻所未闻。

然而纵使原氏的覆灭有一点冤枉,却仍难改原氏最后一代君王不作为的事实。赵氏延续至今,尚且还算安稳。如果他一意孤行,遭殃的是无辜百姓。还有她的五姐,她的外甥。

“鹤之,你熟读史书应当明白一个道理。没有一个王朝能永盛不衰,无论是何种理由被其他王朝取代。原氏会被赵氏夺去江山,肯定不是仅凭一个禁军统领就能成事的,其中定然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因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祖上的基业能被一个禁军统领从宫内瓦解,可见早已腐朽不堪。”

“你不希望我复辟你难道不想恢复堂堂正正的女儿身成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

谁会希望他挑起战事,复国不是嘴上说的那么简单。人力财力,还有无休止的谋划。同朝为官,他们纵使政见不合做不成恋人,亦能如朋友般相处。若是他真的妄图推翻赵氏江山,那么他们就是真正的敌人,你死我亡的那种。

她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局面。

至于什么皇后,她更是不屑。当皇后听上去身份尊贵,可终究不过是关在牢笼里的可怜女人,哪有她当侯爷来得自在。

“自是不希望的。人之一生何其短暂,权势你有富贵你有,何必执着非要坐上那把龙椅。当然成为一个帝王,能随意掌控他人的生死确实是一件想想都特别威风的事情。你会有此念头,也不足为奇。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了呢”

“西鲁国虎视耽耽,陛下年幼无知,还有两王伺机待发。大启外忧内患,你觉得我若起事会失败吗”

她心一惊,大启的弊端她何尝不知,所以她只盼着小皇帝快些长大亲政。他说的确实不错,他在朝中亲信众多,若真举事有很大把握会成功。

恍惚间,他有些明白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的冷淡,他对许多事情的袖手旁观,以及他不愿娶妻都有了很好的解释。

“你既然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要透露给我昨夜你深情款款的承诺,难道都忘记了吗”

他唇角缓缓扬起,修长的手伸过来。她头一偏躲过他的触碰。不想他执意将她扳过来,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我没有忘。”

“既然你没有忘,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觉得耍着人玩很有意思吗还是你打心眼底看不起我是个女人,所以如此戏耍我”

她莫名动怒,不知是因为他的野心还是他出尔反尔的无耻行径。亏得她昨夜还动了心,下定决心抛却一切杂念和他成为恋人。

在他的眼中,她此时是愤怒的。

但是他心中却是欢喜,她愤怒证明他在乎自己。这种认知让他心情愉悦起来,大手轻轻安抚地摸着她的发。

“自懂事起我就知道自己的使命,那么枯燥无味却不得不为之谋划。毕竟除了这件事情,我实在想不出来自己该做些什么。但是现在有另外一件事情让我更动心,我已决定放弃复国。”

她望着他的眼,想从其中看出言不由衷,看出他隐藏的野心和抱负。但是除了真挚平静,她什么也看不到。

该信吗

脑子里仿佛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说他能把这样的秘密告诉自己,说不定真是放弃了复国的大业。但是另一个声音在反驳别傻了,没有一个男人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当皇帝的梦想。

“我能相信你吗”

“无归,我说过你要信我。”

“好,如果我信你,你是不是真的放弃复国你敢发誓吗”她说完后觉得自己有些幼稚,要是誓言可信世间哪里还有那么多的负心之人。“行了,你别发誓了。无论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眼下我除了相信你似乎并无其它的法子。”

“你有。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要是不信我,大可以现在为民除害,替大启除掉我这个祸害。”说着,他将匕首递给她,“你可以现在杀了我。”

那匕首的尖上,还残留着他的血。

杀了他

她心头一震看向他的眸,他眸底深如晦,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别人的生死。她恍惚相信,若是她真的动手他必不会躲让。

“我信你便是。”

“我就知道你会信我。”

“要是我不信你,现在把你杀了,你甘心吗”

他靠得更近将她紧紧抱住,她微一愣便由着他去。他的头埋在她的颈间,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肌肤之上。

“能死在你的手上,我自是甘心。”

她的心狂跳起来,一个男人愿意把命交到一个女人的手上,这代表什么从昨天到今天,她受的震撼一次比一次强烈,这个男人就是一个疯子。

但就是这个疯子,她却愿意相信。

“你这么做,不怕愧对列祖列宗吗”

“祖宗啊”他眼眸中重新露出讥意,深深嗅了一下她身上的香气,“先人隐去姓氏独独苟活,本就已背叛原氏先祖。我姓姬,何来愧对原氏一说”

“其实这件事情你原本可以不用告诉我。”

这是她的心里话,在她看来便是至亲也有许多不便诉之于口的秘密。他既然不打算复国,何不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她难道不知道女人善变,万一她变了心这个把柄足可以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