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着他四百万,连个电话号码都买不来?
「等一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苏洛转身,询问的看向他。
冷砺两腿交叠靠坐在沙发上,十指交叉随意放在小腹,最熟悉他的安俊哲见他摆出这幅攻击的架势,顿时一愣,却听他淡淡道:「美国杰克丹尼,售价一万两千美金。」
「啥?」安俊哲很庆幸自己这会儿没在喝咖啡,否则怕不是要把肺都咳出来:「老大,不是吧……」摆出这种慎重其事的架势,就是为了问人家要酒钱?要不要这么丢脸啊?
话说到一半,冷砺一个冰冷的眼神过来,安俊哲只好闭嘴,在心中狂翻白眼: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冷砺吗?
苏洛抱起胳膊,看向冷砺:「碰瓷?」
冷砺眯着眼看着他,重复道:「碰瓷?」
苏洛咬牙道:「故意开好酒招待客人,完了让人付酒钱,不是碰瓷是什么?」
冷砺淡淡道:「第一,这不算什么好酒,第二,酒不是我开的。」
苏洛看向安俊哲,安俊哲正要说话,接到冷砺一个警告的眼神,只好呵呵一笑,道:「那个,酒可是你自己要的……」
小子,对不起啊,虽然我很同情你,但是还是冷老大比较可怕……
苏洛冷哼一声,从背包里取出笔和笔记本,翻开空白的一页刷刷写下两行字,然后一把撕下来拍在冷砺面前,道:「欠条!反正债多不愁,你就等着我慢慢还吧!」
说完气势汹汹的抄起茶几上剩下的大半瓶酒,转身就走。
安俊哲缩着脖子不敢吭气,等苏洛出门,才探头看了眼:「咦,这小子的字写得可真漂亮……」
话还没说完,却见苏洛又开门进来,走回沙发旁端起酒杯,道:「差点忘了,这杯也是我的。」
冷砺悠然提醒道:「两个月。」
苏洛冷哼一声,将酒杯里的酒一滴不剩的倒回去,拎着酒瓶就走。
这次是真走了……安俊哲扶额道:「我说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幼稚啊?」
原本心情莫名大好的冷砺闻言,神色又渐渐淡了下来。
安俊哲顺手端起茶几上的牛奶喝了一口,顿时又差点呛到,大声嚷道:「热的!居然是热的!」
幽怨的看着冷砺,悲愤道:「冷老大,我和你一起『同居』了这么多年,到今天才知道你居然还会热牛奶!」
冷砺看了他一眼,不理,收起茶几上的合同和房产证,安俊哲收了玩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道:「冷老大,你说,苏洛那小子的钱到底是从哪来的?」
冷砺淡淡道:「保险金。」
「啊?」安俊哲吃惊道:「是苏城的……自杀不是不在理赔范围内的吗?」
冷砺道:「保险也分很多种,其中一种人寿,在合同生效一年以后自杀,是可以赔付的。」
「一年?」怎么觉得这个时间,有点耳熟呢?
冷砺道:「我派人去查过了,苏城在苏洛十五岁生日的那天,做了三件事。第一,替苏洛向学校捐了八百万的入校费,第二,将他名下的一座小别墅转到苏洛名下,作为生日礼物。第三,买了价值五百万的人寿保险。」
安俊哲愣愣无语。
冷砺道:「苏家的生产设备和运营模式,其实早就已经过时了,导致成本过高而品质不足。按苏家经营的人脉,如果能及时改良设备,不是不可以重现生机,但问题是,改良设备的话,就要裁员将近一半,苏城为人迂腐,冲冲不能下定决心,以至於原有的销售管道被人抢走,等再想改革已经来不及了……
「按要求,其实一年之前苏城就该宣布破产,但是他靠着东拼西凑,硬是做出一副蒸蒸日上的假像来,这一年来,为了维持公司正常运转,他借了很多钱,导致亏空越来越大。」
安俊哲道:「如果一年前他宣布破产的话……」
冷砺道:「如果一年前他就宣布破产的话,他就不用骗贷,当然更不用死。但是他也好,苏洛也好,将一无所有。」
安俊哲皱眉道:「我记得按照规定,宣布破产的话,只会冻结个人资产,而子女名下的东西是不会动的……」
冷砺道:「但宣布破产前的一年内免费赠与的资产,都会被认定为恶意转移,将被银行收回。也就是说,如果苏城没有撑过这一年的话,他捐给学校的八百万会被收回,他给儿子的别墅会被收回,他的保险金,也将不会赔付……但他多撑了一年,於是苏洛名下有价值千万的别墅,有龙泉高中的入学资格,还有五百万的保险金。」
安俊哲叹道:「但这些东西的代价,是他一条命。」
冷砺道:「他这一条命换的,还不只这些。」
「嗯?」
「苏城一向人缘很好,这一年里,他借了很多钱,这些钱原本只要他一宣布破产,就会成为烂帐,但是在最后一个月,他向银行申请了巨额贷款,用这笔钱将所有的欠款还的干干净净,但是他自己,却因为骗贷将面临三十年左右的刑期。然后,他死了。」冷砺道:「於是,所有得到还款的人,都会觉得自己欠了他一个人情。」
安俊哲喃喃介面道:「所以,以后如果苏洛想要做什么,这些人一定不会拒绝帮他一些小忙,而这些小忙,不说让他大富大贵,但成为一个相对成功的商人绝对不难。」
冷砺点头,淡淡道:「学业、资产、人脉……这是苏城竭尽所能,用名誉,用命,留给他儿子的所有东西。」
安俊哲久久无言,最后道:「难怪说父爱如山,但是这份父爱,是不是也太重了。如果是一般人,只怕是要被压垮、逼疯的吧!」
冷砺面前出现第一次见到那少年时,他站在天台时的模样,怯懦、绝望、疯狂……冷砺沉默许久之后,才低叹道:「也许……已经跨了,疯了。」
他声音太小,安俊哲没有听清,问道:「什么?」
冷砺淡淡道:「所以说,有些自以为是的伟大,根本就是自私。其实不过是苏城自己无法面对失败,於是将所有的压力都转嫁在儿子身上罢了,却完全没有想过,他到底愿不愿意接受,又能不能承受。」
安俊哲叹道:「居然觉得那小子……真挺可怜的。」有钱有房,却比他曾经以为的,还要可怜。
若是自私冷血一点也就罢了,可是看那孩子将一千多万毫不犹豫散出去的行为,比起这样一份沉甸甸的带着浓浓的血腥味的父爱,比起优渥的生活,他更想要的,是一个活着的父亲,一个平平淡淡的家吧?
难怪那孩子,就算笑着的时候,眼睛里也仿佛看不到丝毫人气。
难怪那孩子,对於网上的诽谤污蔑可以完全无动於衷,心里压着那么沉重的东西,外面那些风风雨雨,对他而言无非就是两句话。
「关我屁事。」
「关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