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世界三 豪门假子
酒吧里,节奏明快的音乐声中,人们在场中尽情宣泄着,形似癫狂,谢靖安已经微醉,眯着眼,看着昏暗灯光下的男男女女,口中嗤笑一声。
你这么好糊弄的人……
一直以来,他自认果决,自认狠辣,自认比任何人都清醒,可那个人却说——你这么好糊弄的人……
他好糊弄?
这句话若是换个人说,他一定会把那个人的舌头割下来,可说话的人是安宁,他的确是在那个人身上,一错再错,一锉再挫。
他以为他是个一无是处的小人时,他轻轻松松从持枪歹徒手中将他救了下来,若非他自己点破,直到现在他都以为那只是巧合;他以为他是个名不副实的草包时,他一曲古琴天下惊;他以为他是个弱不禁风的才子时,他将他揍的毫无还手之力……
身上又开始隐隐作痛,谢靖安一杯酒下肚:那小子下手可真狠,他现在除了一张脸能看,身上怕是没几块好肉了……那个人,是个真正的狠人啊,那一刀插下来,若是偏差一点点,他现在就是个死人了——他若不是有绝对的把握,便是……根本不在乎是不是会杀了他。
可是他够狠又不够很,以为救一次、揍一顿、饶一命……就能让人死心?
哄的退仁善的、吓的退懦弱的、激的退高傲的,可他谢靖安,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阴毒小人呢!
倒不如真杀了他。
不死如何放的下?
「靖安,」温柔的声音响起,酒杯被一只手轻轻按住:「怎么喝这么多酒?」
谢靖安看着那只手,柔白秀美,手指修长,指甲精心打理过,晶莹剔透却又不带任何其他色彩,显得粉粉嫩嫩、干干净净,正是他最喜欢的那种。肤如凝脂,手若柔荑,可是眼前却又不自觉的浮现出那如美玉雕琢般的一双手……抚得了琴,杀的了人,勾得了魂。
轻笑一声抬头:「来了?」
齐倩然在他身边坐下,道:「等很久了吧?飞机晚点了一会。」
「怎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齐倩然柔声道:「有助理呢!你刚从国外回来,应该很忙,我不想你太累。」
谢靖安看了齐倩然一眼,这个女人,似乎永远这么体贴温柔、善解人意,永远不曾任性,永远不曾让他为难……这样一个让人舒服、让人心疼的女人,相信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除了有些……体贴太过。好似这位天之骄女,自从认识他的那一天起,在他这个「穷小子」面前,就一直都将姿态放的很低,低的近乎讨好……
目光扫过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谢靖安掐断思绪起身:「这里太吵,我们换个地方坐。」
「好啊。」
到了门外,不出意外看见熟人,方宜年和郝飞一左一右陪在安宁身侧,走在他们前面不远。齐倩然看了谢靖安一眼,没有豁然上前打招呼,默默跟着谢靖安向外走。
三人说话的声音陆陆续续传来,只听郝飞不满道:「齐臻是更年期提前了吧,这才出来两个小时就开始抓人,认识的知道你是他弟弟,不认识的还以为你是他儿子呢!」
安宁笑道:「胡说什么呢?什么更年期?郝飞你这话可千万别让我爸听见,他现在正头疼我哥的终身大事呢,郝飞你认识女人多,有好的给我哥介绍一个啊!」
「别!」郝飞惊恐道:「我自己都还单着呢,要是让她们知道能攀上A市第一黄金单身汉,我还有什么指望?」
安宁大笑,道:「就是这样才要先把我哥推销出去啊!」
方宜年笑道:「要我说,齐臻他这是被乔丽和齐倩然这两个女人给吓怕了,得了恐女症了,给他介绍多少女人都没用……」
齐倩然脸色微变,不安的看向谢靖安,见他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方宜年的话一样,不由更是忐忑。
郝飞道:「没事提那两个女人做什么,扫兴。」
「嘴快了,嘴快了,幸好齐臻不在,不然又要给我脸色看,」方宜年庆幸的拍拍脸,及时转移话题,揽住安宁的肩膀道:「对了阿宁,你对南屏山正开发的那块地有没有兴趣?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插一份子,稳赚不陪的买卖!」
「南屏山?没兴趣,」安宁摇头道:「而且我劝你也别沾手的好。」
方宜年一凛,道:「怎么了?」
安宁道:「南屏山那地方,有山有水,风景是不错,空气也好,但是离市区太远,上班族是不会去住的,要修的话,只能修成度假村或高档别墅区。」
方宜年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规划的,有什么问题吗?」
安宁道:「想法本身没问题,但是最近我闲着没事在网上乱逛,看见一则消息,因为如今乘飞机出行的人越来越多,A市这边机场近期内会再增加六次航班,进出机场的路线也要重新规划……我顺便把图纸找出来看了眼。」
「这和那块地儿有什么……」方宜年猛地醒悟过来,像被蠍子蛰了一下似得跳起来:「不是吧!」
南屏山那块地说实话并没什么大的亮点,风景虽然不错,但地方太偏,打的就是「清幽」的幌子,适合退了休图清净的老人居住,或修成有钱人的度假别墅……要是每天天上的飞机轰隆隆来轰隆隆去,还「清幽」个鬼啊?
「这可怎么办?你不早说……」方宜年跺脚道:「我已经推荐了两家投了进去了,这不坑人吗?」
安宁瞥了他一眼,道:「你倒是早告诉我啊!」
见方宜年急的跳脚,安宁沉吟一下道:「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我好像记得,机场那边出入航线的规划方案不止一个,涉及南屏山的原本只是备用计画之一,并不被看好,是最近才被人提出来的……嗯,你不如去问问开发商,为什么这会儿都开建了又忽然拉人投资?」
「早问过了,说是别的地方生意出了问题,资金暂时供应不上……」方宜年应了一句,继而醒悟:「你是说他们早就知道这事儿了,找人分担损失?」
顿时大怒,骂道:「妈的混蛋姓张的,坑老子还摆出一副便宜老子的模样!我这就去找他们算帐,把钱拿回来!」
「进了别人肚子的东西,怎么拿回来?」郝飞一把揪住他,道:「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阿宁说话?安宁说了还有转机……我猜阿宁的意思应该是,这件事很可能是张家得罪了人,所以机场那边有人动了手脚。这种事损人不利己的,大多缺的就是个和事佬……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方宜年冷静下来,沉吟片刻后道:「要真是这样还好,阿宁你回头再帮我查查吧,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哼,就算真能成,也不能这么便宜了那姓张的,非让他大出血不可!」
安宁摇头失笑,道:「做什么和事佬?方宜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脾气?人家摆明了坑你,你还替他们奔走?」
方宜年道:「那阿宁你说怎么办?我两个朋友还陷在里面呢,我可是拍了胸脯打了包票稳赚不赔的。」
安宁淡淡道:「既然稳赚不赔,那就自己做。方宜年你给他们开七成的价码,把地拿过来。」
「张家在里面投入的,可远不只是地皮费,七成他们能答应?」那块地偏远,地皮费倒是不算太贵,但拆迁补偿、广告和前期投资却花的不少。
郝飞冷笑道:「不答应又能怎么样?他们自己若是有办法,也不至於拉别人下水。航线改道,南屏山那边就成了废地,他们一分钱都别想拿回去——能收回七成地价已经是便宜他们了,方宜年你不会是想做圣人吧,别忘了他们是来坑你的!」
方宜年一拍手,道:「行!这样,机场的事若真能解决,我负责与张家谈判和对外交涉,开发就靠郝飞你了,我和阿宁都不擅长实业,嗯,阿宁你……」
安宁道:「机场的事我帮你查,但生意就别扯上我了……懒。」
方宜年拍着他的肩膀笑道:「知道你懒,不过你知道的,我和郝飞的钱都投在电影和风语视听上了——投资还要靠你和齐臻,你放心,我保证不让你操一点心,你就负责出钱和数钱就好!」
安宁道:「电影的钱马上就回笼了,要不我先借……」
郝飞打断道:「都说了不让你操一点心了,还叽叽歪歪的,怎么,看不上我们这点小生意怎么的?」
安宁知道再推辞这两个怕是要生气了,笑道:「我也就假装客气下,有人主动送钱上门,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几个人说话间早到了停车的地方,因为聊天便在路口又多站了一会,说完正事才又走了过去,见他们过来,陈睿忙下车帮安宁开车门,郝飞吹了声口哨,道:「阿宁你又换车了啊!这车不错啊!」
「我爸的私人珍藏,能错的了吗?」
郝飞笑道:「齐叔终於舍得让你碰他的车了?话说前几天你开的那辆车也不知道齐臻是从哪儿捡的,丑到爆啊!」
安宁无奈道:「这不是司机回来了吗?」
郝飞大笑,道:「司机回来才有好车用,阿宁你可真可怜。」
安宁冷哼道:「最让我生气的是,比起儿子,显然老爹他更担心他的车。」
郝飞和方宜年捧腹大笑,郝飞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爱车的人都这样,车比儿子金贵。这样,回头我送你一辆,不一定最贵,但性能绝对最好——不是我说,齐叔虽然爱车,但论懂车,他可差远了!」
「不用,」安宁摇头道:「我爸嫌之前那辆跑车接连出事不吉利,早给我重新定了一辆,再有两个月就该出厂了。现在就这个凑合用几天。要不是网上传什么破产不破产的,被我爸逼着,就这辆我都懒得用。」
安宁正要上车,又想起一事,住了脚,道:「下周A国那边会发一批FY录音设备过来,捐献给音乐学院的,要是你们有兴趣,这两天招呼一声,我让他们多发几套,开个音乐制作室,挣大钱不敢说,但绝对是躺着数钱的买卖。」
「知道了,」方宜年苦笑道:「怎么挣钱这种事儿,在你这儿就这么容易呢!」
安宁笑道:「你忘了,技术宅……」
方宜年介面道:「统治世界嘛!滚你的吧!再不走,齐臻该亲自杀来了。」
安宁笑着挥挥手,上车离开。
目送安宁的车走远,郝飞和方宜年转身,和谢靖安和齐倩然打了个照面,郝飞挑眉道:「两位听得很开心啊!」他们倒不是不知道这两个跟着,只是见安宁对他们视而不见,便都没有开口打招呼。
谢靖安淡淡道:「怎么,你们说的话怕人听吗?」
方宜年拉着要发作的郝飞,对两人点头挑眉一笑,道:「两位金童玉女,很般配啊!」
一扯郝飞,道:「走了,阿宁不喜欢被人插手他的家事……喝酒去。」
谢靖安看了两人的背影一眼,神色阴沉。
「……阿宁他会念书啊,长得好看,又会哄人,爸爸和哥哥都很喜欢他,想要什么只要说一声就好,哪里用他做什么啊……」他记得少女调皮的对他笑:「我就没这么好的命了,爸爸的规矩,上了大学什么都要自己挣,谁让我念书早呢,不得不出来当童工啊!」
这样的话听得多了,他便以为那个人真的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可是且不论他的琴艺、他的身手,便只是刚刚听到的这一段话,也足以让他刮目相看——仅仅听到「南屏山」三个字,便能立刻想到那里适合什么投资,并联想起在网上偶尔看到的机场规划,判断出是投资商得罪了人要拉人下水,最后定下廉价收购计画——如果草包就厉害到这种地步,那世界上九成九的人,岂不是连草包都不如?
而听的那两个,对他的判断竟也没有丝毫怀疑。
「郝飞他们是哥的朋友啊,方宜年人面很广,郝飞黑白通吃,哥很多时候都需要他们的帮忙。不过哥一直很忙,也不耐烦应酬,所以总是让阿宁去陪他们……唉,哥他明明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人,阿宁还那么小,我有时候都看不下去……」
让阿宁去陪他们两个?简直是笑话!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这三个人中,处於主导地位的分明就是安宁,那两个人虽看似不羁,但对安宁的信任和尊崇溢於言表。
难怪安宁听见他那句「齐臻让他陪他们上床讨好他们」的话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如同看到疯子一般。
啼笑皆非,莫名其妙——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
若换了他,也会是这么想吧?谢靖安捏紧了拳,神色越发阴沉,淡淡道:「走吧!」
齐倩然坐在副驾驶座上,发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熟悉,汽车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前面出现社区的大门,齐倩然忙道:「靖安,我回来的事还没告诉爸爸,这么晚了,我想先在酒店住一晚,明天再回来……」
她羞涩一笑,道:「最重要的是,我想在更正式一点的时间,带你回家。」
谢靖安看着前面的汽车慢慢驶进社区,一踩刹车,冷声道:「齐正阳今天在家?」
齐倩然一直很关注齐正阳的行踪,点头道:「在的,爸爸今天早上才下的飞机……嗯,刚刚进去那辆好像是阿宁的车,爸爸不在的话,他从来不回齐宅的。」
齐正阳在的话,还好……
谢靖安神色稍缓,又看了齐倩然一眼,齐倩然回望他,笑道:「怎么了?我脸上沾了什么?」
谢靖安淡淡道:「没什么。」
重新发动汽车,在下一个路口拐弯。
谢靖安,安宁说的真是一点都没错,你果然好糊弄的很,这么一个浑身都是破绽的女人,居然足足骗了你四年之久。
一面和他谈婚论嫁,一面却对他直呼「齐正阳」三个字没有半点反应,她若真像她自己说的那么在乎家人,又怎会如此?
他的确太过自负,自负到了自大的程度。
……
梵仕在A市的办公大楼,是A市最高的几座建筑之一,齐倩然坐在顶楼的沙发上,眼中难掩兴奋——四年了,她终於进入到了他的世界,梵仕,这是他的梵仕……
所以,他终於准备告诉自己他的真正身份,终於要向她求婚了吗?
齐氏虽然不亚於梵仕,但齐氏再大,都不会是她的,可是梵仕就不一样了……他的梵仕,她的梵仕……
一颗心,砰砰砰的狂跳——齐正阳,齐臻,你们想不到吧?你们以为将我赶出家门,我就会变成一只丧家之犬?你们错了!离开你们,我一样能过得很好,不,我会过得更好!
「靖安,」齐倩然瞪大了眼,茫然的看了一圈,最后看向谢靖安:「这……这里是?你怎么会带我来这里?」
谢靖安没有说话,静静站在落地窗前,俯视着底下灯火辉煌的世界。
「靖安……」齐倩然含羞带怯的看着谢靖安,是觉得不知道怎么对她开口吗?说出来啊,没关系的,她喜欢他啊,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会原谅的他啊!
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呢?鲜花?钻戒?家门钥匙?哦,也可能是烛光晚餐,毕竟她刚下飞机,还没吃晚饭呢!
她一点都不怀疑谢靖安会不会给她惊喜,要知道,前世他和齐宁在一起的时候,可是比任何人都要浪漫……
正胡思乱想时,门忽然开了,齐倩然带着几分欣喜回头,却见进来的是两个身材高大、面无表情的男人,不由一愣,转头看了谢靖安一眼,却见他依旧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那两个男人却是冲她来的——果然是惊喜呢!他们会带给她什么呢?
齐倩然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你们是……啊!」
齐倩然话才说了三个字,就变成了惊呼,其中一个男人一声不吭的揪着她的领口将她提起来,齐倩然惊呼一声,心中的惊喜兴奋一扫而空,慌乱道:「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靖安?靖安!」
这是怎么了?这里不是梵仕吗?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人敢这样对她?怎么会有人敢当着谢靖安的面对她无礼?她是谢靖安的女朋友,是他的未婚妻,他们怎么敢……
「你们到底……」
「啪!」
话未说完,狠狠一记耳光抽在她脸上,齐倩然彻底懵了:她自记事以来几乎就没人动过她一根手指,唯一挨的一下,是四年前安宁差点被毁容,齐臻给的她那一记耳光,但那一次却也只是警告居多,并不太重。可是这一耳光,却扇的她嘴唇出血,耳朵轰鸣,脸上火辣辣的疼……羞辱和疼痛一起涌上心头,还有更多是恐慌,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她心花怒放的从C市赶回来,惊喜的来到梵仕,等着谢靖安向她求婚,可为什么等到的是这个?
「靖安……」齐倩然眼泪刷的就下来了,难以置信的看向谢靖安,只见他仿佛完全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似得,依旧站在窗口,正低头点烟,风有点大,他用手护住火苗,跳动的火光照着他的脸,忽明忽暗,让那张俊美深邃的脸,显出几分恐怖来……
齐倩然凄然道:「靖……啊!」
「啪!」又是一记重重的耳光,齐倩然被打的头重重一侧,将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然后是第三记:「啪!」
「你知……啪!」
「靖安……啪!」
「住手……啪」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