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歌道:「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今诸国之中,贫富不均皆十分严重,九成的田地,集中在一成人手中。你去按着人头,一家一户的要粮,对穷人来说,等於是要他们的命,自然征不到粮。但那些富户却不同,他们手中有吃不完的粮食,而他们需要的东西,又恰是你们有的,随意拿一些出来,粮食问题便解决了。」
太叔志若有所思,还不等他想出头绪,便有人直接开口问道:「他们要的是什么?」
「要安稳,要国虽破了家不亡,要虽然换了君主,但那些田地和财富,依旧合理合法的归他们所有,」琴歌道:「只要颁旨,让这三地之人,拿地契去官府按田亩缴纳一定粮食,便可换取大秦官府发放的地契,又或者直接捐纳多少粮食,就可得到某个虚职,成为大秦之臣,类似种种,自然就有粮食源源不断送来。」
「……」
这一夜,秦王寝宫中的灯光一直亮到五更天,琴歌回房补眠,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又被人叫醒,於是搬到马车上继续睡,连出征时热血激昂的宣誓,和送行百姓的哀嚎哭泣,都没能将琴歌叫醒。
五日后,大秦官兵到达驻紮地点,各地的烽火台早已筑好,又三日,烽火起,战火燃。
齐人果然从三条路线之一入秦,是以入境不久就遭到阻击。齐秦各有优势,几番交战之后,战事呈胶着状态,双方各有胜负,打的难分难解,均伤亡惨重。
前方战火纷飞,后方一个平坦的山谷中,却悄然驻紮着数千兵士,在这数千士兵的拱卫中,有一座堪称豪华的帐幕,韩朴正在里面抱怨:「这里是战场啊,我们要不要这么闲?」
「闲的是你,不是我,」琴歌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吩咐道:「备三万人四日粮草,送入双峡岭备调。」
「是!」
「在淮水下游平安渡,设帐幕食水,准备收束败兵。」
「是。」
「从庐州城调十万粮草,至武安城备用……让他们绕道双厦,随时准备放火烧粮。」
「是。」
战争持续了一个月,对於琴歌一些莫名其妙的命令,再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唯一的回答,就只有一个「是」字。私底下,不知有多少人议论,若是这一仗,让琴歌公子指挥的话,说不定早就赢了。
而在前方打仗的将领,也觉得前所未有的舒适——不管他们打仗打到哪里,不管是多么突然的命令,都全然不必担心没有饭吃,有个仿佛未卜先知的家伙,总能将吃的及时送到他们嘴里。不被后方掣肘,可以甩开袖子尽情干架的滋味,真是不要太爽啊!
一炷香的时间,琴歌将战报、帐簿看完,将帐篷里回话的人都打发走,韩朴又开始碎碎念:「我说,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啊?都住了半个多月了!这里是战场啊,战场!到现在,我的剑都没见过血呢!」
琴歌道:「这里凉快啊,自然能住多久就住多久。」
又问道:「你要见血,见谁的血?秦人?齐人?」
韩朴理所当然道:「当然是齐人,你现在不是站在秦人这边吗?」
他忽然一愣,道:「不对啊,我记得你说过,要平衡他们的力量,为什么忽然这么尽心尽力帮秦人?呃,难道你准备和秦钺好……那个,最后一句当我没说。」
琴歌皱眉,道:「你哪里看见我尽心尽力帮秦人了?」
韩朴指着自己的眼睛,道:「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为秦人献策,让他们正面拦截住了齐人,还将他们的后方打理的井井有条,这还不叫尽心,什么叫尽心?就差亲自上阵杀敌了好吧!
琴歌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吐出一个字:「猪!」
韩朴瞪大了眼:「你又骂我猪!我、我我又哪句话说错了!」
琴歌淡淡道:「我从未帮大秦对付齐人,我只是,让他们将最精锐的力量,直接绞杀在一起,用最快的速度消耗,如此而已。」
「当然,这也是秦人自己的选择,否则他们只需要收缩防线,守好大秦本土,等齐人失去锐气,力量分散的时候,再行出击,结果会比现在好的多,损失要少的多,」琴歌道:「但秦人的骄傲,让他们不可能这么做,他们不可能将自己的土地主动让给齐人,哪怕是暂时的,所以我也算是帮他们一把。」
「如此,一是遂了秦人之愿,抵御住了齐人入侵,二则韩赵百姓不至被齐人肆掠,三则,如此硬碰硬的一战,齐秦两地将精锐尽失,南楚数年内将安枕无忧。」琴歌道:「最重要的是,我没多少时间耗在这里了。」
「什么意……」什么叫没有时间?
韩朴话未说完,忽然神情一变,猛地伸手抓住一物。
琴歌见韩朴就要追出去,低喝一声:「回来!」
韩朴一愣站住,琴歌从他手中接过一截竹管,抽出里面的纸条,上面只有区区数字:「好戏终散场。」
韩朴拧过头来看:「什么意思?」
琴歌不理他,将纸条扔进火盆,左手执笔,在纸上写了数语,交给韩朴,道:「知道交给谁吗?」
韩朴一直看着,差点惊呼出声,道:「你,你这是……」
纸条上只写了十几个字:「陛下驾崩,太子失德,请速回楚,吾等翘首以盼。」
琴歌淡淡道:「你隐藏身份,暗地护送他们一程,我会在路上接应你们。」
韩朴结结巴巴道:「楚王死了?真的还是假的啊?不会是你干的吧?你怎么做到的?你、你这可是弑君啊!」
琴歌道:「嗯,是弑君。」
心中略有些纳闷,怎么楚王杀得,秦王就杀不得呢?回头再拿齐王试试?
韩朴凌乱了:「你,你你……」
他自己已经够离经叛道了,可这琴歌,比他还过分,他刺杀了几次敌国的国主,就自觉很了不得了,可这位,直接将自己的皇帝弄死了……这是弑君啊,不忠不义……这是最坏最坏的奸臣才干的事儿啊!
琴歌对他的反应这么激烈很是不解,道:「我早说了要光明正大的回楚,何谓光明正大?难道被秦王释放就算光明正大了?错了,作为质子,真正光明正大回楚的方式,只有回国登基一途!作为侍从,自然也只有跟随新君回国,才是最光明正大的。」
韩朴脑子一片混乱,抓住一条说一条:「可,可你不是和秦钺说好了,你帮他退齐,他放你回楚吗?你不会是准备撂挑子吧?你这要一走,大秦这边可要乱了套了!」
「你放心,仗打完了我再走。」
韩朴挠头道:「可你不是说,要在路上接应我们吗?」
琴歌嗯了一声,道:「仗打完了,我就去接应你们。」
韩朴快把头发抓掉了:「这边不知道还要打到猴年马月呢,我们十来天就到南楚了,你接哪门子的应啊!」
琴歌不同他继续扯了,拍拍他的肩膀,道:「他们两个没怎么受过苦,你路上多照应着点儿。」
将他推到门外,合上门帘。
韩朴在门口发了好一阵的楞,最后一跺脚,算了,还是先干完活再问吧!
第二天凌晨,琴歌还未起身,便看见副将跌跌撞撞进门,急的一头冷汗道:「公子,大事不好了,南面忽然出现了大批黑骑军,至少也有万骑……您快点换上普通甲胄,我护送你离开这里……」
忽然想起琴歌的剑法,只怕自己跟着反而碍事,忙又改口道:「不,不对,您赶紧走,赶紧走,下官替您阻挡追兵……」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地面已是一阵阵颤动,琴歌道:「吩咐下去,布阵。」
「布阵?布什么阵啊!」副将大急:「我们这里只有五千步兵,而且还多是新兵,就算再多五倍,也不是一万黑骑的对手啊,琴歌公子……」
琴歌拍拍他的肩膀,副将终於安静下来,琴歌再度道:「去,布阵。」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