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相认
军营的守备森严,公子七老远便能听到巡逻士兵整齐的脚步声。
守门的卫兵一见到易闻奇便立即让道,引几人朝铁黎的帐篷走去。
帐中除了铁黎躺在床上之外,项瑜和铁中天也正巧过来看望他,见到易闻奇带来的两人,都不禁一愣。
易闻奇介绍道:「元帅,这位是公子七大夫,这位是傍晚救了铁副将一命的陈寞先生。还不快见过元帅和铁将军。」
后面一句是对着他二人说的。公子七早前从流云那里听说过项瑜的一些事,他原本是特警,对军人有着别样的尊敬,只可惜这会又看不见他,便朝二人抱拳微微欠身道:「小民公子七,见过项元帅,铁将军。」
陈寞同样也欠身见礼,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位传闻中的战将。
让他意外的是项瑜似乎并没有因功自大的架子,只是摆摆手,让他们随意坐下。
易闻奇对他耳语几句,项瑜点点头,朝陈寞开门见山道:「陈先生不仅仅只是教书先生那么简单罢,如此身手埋没在此也太过可惜。」
陈寞看了似乎没什么反应的公子七,淡淡道:「多谢元帅抬爱,陈某一介草民,并无多大能耐,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罢了。」
项瑜见他如此说,也不再追问什么,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在暗暗观察公子七,他并不惊讶於对方是个瞎子,而是惊讶於他的波澜不惊,很明显,陈寞身怀绝艺绝非泛泛之辈,然而这个公子七却更加不知深浅,从他进到帐篷的那一刻,除了淡笑,几乎没有别的神情。
「七大夫,听说你医术了得,是否跟随你那义父桌大夫学的?」项瑜的眼中有毫不掩饰的审视,但是也绝无轻视。
公子七却摇摇头,道:「不是,我也是前不久才认识义父。」
「那…」
「元帅,你的疑问可以稍后再问,病人可等不得了。」
项瑜一噎,又听铁中天也急道:「这个大夫说的是,元帅,待会再问个够。」
「也好,你过来瞧瞧我的副将。」项瑜说罢忽然想起对方看不见,刚要改口却听公子七不紧不慢道:「在下不能视物,望闻问切,也就不‘望’了,我听铁副将呼吸尚有力,也并非浊气,只是偏急促,心肺要还应该无碍,既然无法下床,那大概是偏重的皮肉伤,听说副将是陈兄从一线天救回来的,依在下看,不是摔伤就是箭伤了。」
在座之人都是一惊,铁中天大喜道:「对对,就是箭伤,才拔出来,但是还是流血不止。」
公子七从搭了搭脉,片刻道:「左右肩各有中箭,肋骨下半指处中一箭,左腿上也有一箭。但都不致命,但是伤口化脓,血流不止,有些麻烦。」
项瑜点点头,看着他道:「正是。」
公子七药箱第三格拿出一包草药,闻了闻才递过去,道:「只怕是箭头上涂了阻止血液凝固的药,先替副将洗净伤口,再把这个敷上,另外一半内服,不久伤口就可以愈合了。」
铁中天忙命人去煎药,项瑜却道:「慢,叫人先牵一条狗过来。」
公子七一顿,心想这项将军也倒心细如发,半点不含糊,难怪能军功拙着。
易闻奇见公子七停下动作,还道他对项瑜的疑虑有所不满,难得解释道:「检药本是规矩,七大夫莫要心里去。」
公子七微微一笑,向他道:「在下斗胆,可否借元帅佩剑一用?」
项瑜一愣,这个男人似乎总是这么出乎他的意料,他笑了笑,爽快的递给他:「这有何难。」
「人与狗区别是很大的,尤其在针对人皮肤的药物上,何况等这么久,铁副将更加不利,不如…」
陈寞心中忽然一跳。
众人都在疑惑的时候,却见公子七横剑一下往自己手臂上割去——
「唔——」陈寞皱了皱眉头,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背,心头却松了一口气。
「啪嗒」一声剑掉在地上。
公子七蹙眉,拉下刚才电光火石之间伸过来按住自己的陈寞的手,沉声道:「你干什么?!」
陈寞看着他利落的给自己清理伤口,立即上药,动作一气呵成,眼光温和的仿佛没觉得痛。
项瑜震惊一瞬又恢复了镇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七大夫果然处处出人意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来人,立即照公子大夫吩咐去备药。」
帐外立即进来两人,接过草药便出去了,随后又有人打水进来为铁黎清理伤口。
公子七淡淡笑道:「多谢元帅。」
项瑜点点头朝陈寞笑道:「陈先生好快的身手,能如此为好友不惜自己受伤,真叫本帅佩服。」
陈寞轻咳两声道:「哪里。」
公子七还握着他的手,又微微紧了几分。
伤势处理完毕,果然片刻便见效。项瑜也放开介怀,直接问他二人可愿意随军队出征,为国家效力。
这一句话倒真出了个难题。
原本陈寞暗中出手救铁黎一命实是出於大义本性,国家有难,大丈夫身赴沙场也应当仁不让,但是如今,叫他怎么舍去陪伴心爱之人最后岁月的安宁?
更何况公子七已没有自保能力,如何能去九死一生的战场?
然而相对於陈寞脸上明显的犹豫,公子七则是直接欣然答应了。
陈寞眼睁睁看他无所顾虑轻松地说「好」,简直心慌的恨不得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巴。
项瑜倒也没有为难,叫人先送他二人回去休息,明日再回答亦不冲。
卓忘尚在邻村,还不知何时能回来。小小的屋子里只剩下公子七和陈寞两个人。
汤婆冒着热气,温和的漫在竹屋里。
谁也没有说话,一时间,竟然相顾无言。
陈寞想过去抱住他,到底还是忍住,打破沉默道:「你…冷不冷?」
公子七却答非所问:「还痛不痛?」
「不痛。」陈寞坐近了一点,低哑的嗓音里透过一丝欣喜。
公子七忽然转过脸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道:「你的风寒早就该好了罢。」
陈寞一顿,黑眸一下幽深起来,半晌,叹口气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何必故意装作没认出我?」他这时的声音沉静而悦耳,哪里还有一丝沙哑?
夜里的小村极是安静,屋外冬风阵阵,刮着纸窗微响。
屋子里也静极,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陈寞,应该说涵墨尘,沉静的黑眸紧紧盯着七月少渊,里头流淌着被深藏的复杂情愫,既期待紧张着,又带着涩然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