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峰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他找到日落西山,依然不见人影。眼前是一座古朴的殿堂,漆红的墙,青黑的瓦。七月少渊推门而入,却见殿中只一长者跪坐中央。
地上是巨大的八卦图,同山门处一模一样。
七月少渊微愣:「重桦峰主?」
重桦不曾回首,只道:「七月公子,何以不好好养伤?」那语音语气却又似在意料之中。
七月少渊不动声色道:「峰主既知在下来意,还望告知一二。」
重桦抬手摆摆道:「请容老道说句不该说的,回去罢,这里不该是公子久留之处。」
七月少渊凤目微微眯起:「什么意思?」
「老道多谢公子仗义相助,不过…」他缓缓转头,眼光中透着审视,「公子出手的目的自己心里清楚,如今人情已还,两不相欠,天池峰与无双堡井水不犯河水,公子养好伤,还是尽早带着穹渊剑,下山去罢。」
七月少渊心中惊骇,他竟已什么都知道,甚至连穹渊剑放置何处他也知道?
重桦忽然眼含笑意,道:「话说回来,光是公子能想出将剑插进山门那座巨石原本插着剑的洞中,就已将让老道很是佩服,何况,能有这份功力的,在当今武林,恐也为数不多。公子前途无量,何必为了儿女情长,而英雄气短。」
「儿女情长就要英雄气短了?」七月少渊忍不住微微冷笑,「那么天下的英雄都要绝后了…」
「你…」重桦不欲多言,道,「公子如今目的已达,何苦与我墨尘徒儿纠缠不清?还是速速下山去罢。」
「我自会走,不过,我会带墨尘一起走。他在哪里?」七月少渊迈进一步,直视着他道。
「……好狂的口气!」重桦道,「他就在雪落尘源。」
七月少渊拔足便走,却听身后之人道:
「下月,便是授他衣钵之时。」
他脚步一顿,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雪落尘源。
他虽不是第一次来,但如此真实的感觉,他还是头一次感受到。
落日黄昏,皓雪纷纷繁繁而下,长云暗雪山,白雪飞花乱人目,点点飞落雪莲湖。雪水飞瀑涓涓流下,在寂静中永恒。
莲花台座上,一柄剑放在那里,银色的长剑,没有剑穗。
它的主人正赤足在莲湖中,不知在干什么。
七月少渊拢了拢披风,蹙眉走近。初愈便经霜雪寒风,身体有些吃不消。
「小君,快过…」涵墨尘听见脚步声,蓦然回头,却见是他!
一下子眼前似乎恍惚起来。
七月少渊面色不再冷无血色,只是眉宇间已不见潇洒,而是无尽的深沉与锐利。衣衫十分厚实,却不知为何看来依然单薄。
涵墨尘看着他,忘记了手中的动作。
「重桦峰主说,」七月少渊淡淡地,尽量用着轻松的语气,道,「你要继承他的衣钵?这…不是真的罢…」
涵墨尘心中震了一震,张张嘴,苦笑道:「啊…你明明心里早就明白了,又何必上来问我…」
「回答我!」
涵墨尘看着他,极缓极缓地,慢慢点头。
「没错。」
七月少渊眯着眼睛,一眨不眨:「是不是你师父跟你说了什么?」
涵墨尘颔首,道:「是的,他说了很多。」
「你相信他,也不…」
「你中黑煞之毒本来无事,是这样罢?你也是故意让我误会…」涵墨尘忽然冷然下来,言辞犀利道,「你早知穹渊剑的事,顺水推船利用天池峰查出幕后指使,无双堡的解围也是你精心安排,所有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最后坐收渔利的,其实是无双堡…」
七月少渊沉默半晌道:「你气我利用你?」
涵墨尘背过身去,一头黑发翻飞,大雪落下,浸湿了发,湖水冰冷,浸透了骨。他甚至觉得这张嘴不是自己的了。
「……你不是说过,不会再欺瞒我任何事……」
「七月少渊,你是个骗子…」
「更何况,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师门如我性命,我…不会弃我性命…」
既是骗子,又有何资格质问?
墨尘,你是这个意思么……
七月少渊垂着眼,声音已经没有了起伏:「那么那天在密道,你是…为了救我?」
「…是的。」
原来心痛,是没有声音的。
七月少渊再赖着也无趣,他从来就不是一味纠缠的人。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拿得起,就要放的下。
可是,这六个字,有谁真的能潇潇洒洒做到?
他缓步离开,不曾回头。就像那日,涵墨尘独自离开一样。
大雪依然纷皓,傲立严风狂,频频冷雪伤。
涵墨尘眼看着那人越走越远,紧握的手,青筋起来。忽然发疯一样栽进莲湖里,不知在翻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