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墨尘那时也是巴掌大的孩子,尤其爱闹腾,与别人不同的是,人家孩子是大着胆子,光天化日的玩闹,而他则是藏着掖着,趁师父不注意,冷不丁来点恶作剧,还一本正经挂着个严肃的脸。
是以,他不但被罚跪的少,还尤其被重桦所喜爱,逢人便说,这孩子乖巧又稳重,准是成大气候的!
不过,每当那些孩子被罚跪的时候,他总会偷偷跑去神剑殿,偷偷送点吃的,偷偷讲些不怎么好笑的笑话解解闷。一来二去,罚跪也成了玩耍,孩子们乐的舒坦,当然不会偷偷找老道告状。
涵墨尘活了这二十二个年头,苦是吃了不少,委屈也受的多,只是从来未曾往心里去过。即使是现在,在众多同门面前,受此等折辱,也是波澜不显的神情,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他嘴唇紧抿着,淡然望着那些丑恶的面孔,目光如炬。
褐衣人压得满头大汗,却无法撼动分毫,无法,只好转而去踢膝盖窝。
那里是人最脆弱的地方,几乎毫无防备能力,只一使劲也就弯了。
两膝猛地被撞了一下,涵墨尘猝不及防的,微微朝前倒了一点,一咬牙,又挺了回去。双腿愣是铁了心似的撑直了,直挺挺的杵着。
倒不是为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啥啥的,只是这一屈,天池峰就是连最后的尊严也没有了。
「滚开!没用的东西——」忽然一柄刀挑过来,涮涮两下将褐衣人挡了开去,直逼涵墨尘的双眼而去!
顾衡风是气极了,不顾身份的提刀挥过去,大刀上扣着五个青碧色的环,叮玲匡啷的响。
涵墨尘左躲又闪,勉强避开刀锋,已是狼狈不堪。
重桦眼见爱徒被欺,怒喝道:「顾衡风!你身为一派之长,竟欺负一徒手之人,也不怕为天下所耻笑!」
「哼!好啊,拿出你的剑来!如你所愿!」
涵墨尘抽出青溟剑来,双手却几乎握不住。
顾衡风快攻十五式,一下比一下狠,涵墨尘勉强招架着,丹田空空,什么劲气也使不上。
忽然对方一刀砍下来,破竹之势似要将人砍死——
涵墨尘手腕一转,刀锋转平,却被压在肩胛上,越压越下!
青溟剑「铮」的一下格住,全力挑起,全凭着一股子意气,竟然将对方打退数步。
顾衡风怒极,没想到这人身中剧毒,内力全封还能强到这种地步!
他忽的跃起再次全力而上,几乎使了十成十的力气,要置涵墨尘於死地!
「啪」的一下,青溟剑被打歪了。他踉跄几步,半跪了一边膝盖,以剑撑手,差点栽到地上。
顾衡风轻笑起来,慢慢度过去,忽然一下狠狠踩上了他撑在地上的手背!靴子微微转着,慢慢有了血印…
「跪着求我,本座或许就放你一马。」
「唔——」涵墨尘轻哼一了声,垂了眼睛,又微抬起来,眼神淡然中带着一丝锐利,「我不给…狗下跪!」
「你!」
「二师兄!!」叶君拼命的挣扎着,一下子被人打在地上。
「哼!好啊,有骨气!我把你这双手给跺下来,看你怎么拿剑!!」顾衡风抬脚一下踹在他骨头上,大刀挥起,正对着右手斩下——
突然一块青瓦闪电般砸下来,重重打在顾衡风手腕上!
几乎与此同时,远方的天空终於腾一丝青墨色的烟。
七月少渊余光一瞥,眨眼间,玄衣骤落而下,狐裘披风忽的张开,一下盖在猝不及防的顾衡风脸上!
「什么人唔——?!」
趁着他披风尚来不及扯下,七月少渊两指一伸下切在他腕上,「匡啷」一下大刀掉落在地,四个耳光重重甩在对方脸上,「啪啪」响的惊天动地,披风上甚至浸出血来。
众人错愕之极,甚至没反应过来,不可一世的顾掌派已然被打翻在地,披风好不容易掀开,赫然一张脸肿的骇人!
想他机关算尽,一招招棋子布下,竟然还让他半路杀出来!他气的发抖,声音都扭曲了:「愣着干什么?!杀了他!给我杀了这混蛋!」
「上——」
涵墨尘目光锁着他,心上一块石头落地,又忽的悬起来,又是悲又是喜。喜得是心念牵缠的人安然无事,悲的是那人孤身而来,恐怕很快就会有事…
看他身边无剑,心中一紧,毫不犹豫的将青溟剑甩过去,道:「少渊!接剑!」
寒风呼啸着灌进殿堂,七月少渊持剑静静立在大殿中央,玄黑的衣袂咧咧翻飞,黑眸眯起。
他站在那里,让人仿佛觉得,无可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