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巫妖的话仍然那么嘲讽，也仍然那么正确。反正在短时期里，苏眉无力照应凡世的任何生物。就算恶魔不知所措之下，认为不能白跑一趟，想先抢劫农庄再回家，她也无计可施。

她将理由想好，腹稿打好，觉得没必要再等，便主动去求见梅莱吉斯，解释「魔网出了问题，我真是只不幸的劣魔」。梅莱吉斯这辈子没接触过魔网，自然不知是真是假。但他并无怀疑哈根达斯的理由，便相信了她，还嘲笑了她几句，嘲笑她送来的资源打了水漂。

这次会面结束后，那帮没了首领的恶魔才再次出现。他们全部带有悻悻之色，以及对哈根达斯大人的不满。一看就知道，他们在凡世没讨到多少便宜。

那个时候，哈根达斯大人被强行扯回活火熔狱。他们无措之余，确实不想白走一趟，於是出发袭击那个村庄。然而，次元门开启的位置恰巧位於高地，且无任何遮蔽。这支队伍形象无比鲜明，移动到一半，就被夜间出去的猎人发现。

猎人吹起号角示警，让村里的居民迅速逃往山上。这本来没什么，因为在恶魔眼中，平民不过是战五渣。但有支骑兵部队恰好路过附近，注意到了骚乱，急忙赶来支援。

简而言之，恶战一场之后，恶魔杀死了若干人类，自己这边也有不少损伤。他们生怕引起更糟糕的后果，便趁着事情没闹大，匆匆返回活火熔狱，让守卫关闭通道。清点过后，他们才发现自己一方损失接近一半，都不知道谁死了，谁失踪了。

苏眉知道恶魔毫无纪律性，并不指望得到多少资讯，发觉奥斯还活着，也就无心理会其他人的生死。她又问了几句，发现两个人类不在，没有人注意他们逃向了哪里，便点了点头，心想他们多半已经逃亡成功。

她让这些倒楣的恶魔回去，又做出许诺，用好处弥补他们的损失，这才再次返回卧室，开始进行下一步行动。

净化仪式并不困难，属於圣殿的日常工作之一。平民也可缴纳一定钱财，请他们代为施行。但平民实力太弱，反而很少遇上这种情况。

所谓净化，指的就是解除某件物品上的负面力量。负面力量各有不同，有意志、意识、气息的分别，看似虚无缥缈，却非常可怕。它们能够在不知不觉间，腐蚀使用者的心灵，抹消使用者的个性，让使用者陷入邪恶深渊，变成彻头彻尾的恶棍。

那个世界里，许多惨剧起源於此，所以净化工作至为重要。

若冒险者找到可疑之物，多半都要来这么一次，只为以防万一。巫妖也曾作过类似的缺德事，制作出特别的魔法物品，假装不小心遗失，安排目标人物捡到，再通过这个物品控制他。它对制作和净化都十分熟悉，为了保险起见，让苏眉进行的是等级最高的，力量也最强的那种。

苏眉听完它给出的材料和步骤，发觉果然不难，但需要不少珍贵材料，且难以在深渊中找到。她正要喷巫妖，巫妖却解释道，这些仍然是辅助手段。既然她找不到材料，那么就像以前那样，用魔网的力量弥补材料之不足。等她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布好净化用的法阵，便可以着手实验了。

巫妖目击过多次战斗，想法已经有了改变，更为相信苏眉的悟性。它认为，凭空弥补很有难度，但有神眼的帮助，应该不算太难。苏眉只要多尝试几次，就该懂得净化的本质，以及各种属性力量的区别。它希望她能理解法阵的趋向，直接控制符文，直接组合出净化效果。

苏眉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按照它的指示做。她内心深处，也未尝不希望挑战高难度任务。因为她知道，等真正进入凡世的时候，这一切都会成为她生存的筹码，以及通往更高目标的助力。

下属们惊讶地发现，哈根达斯大人比过去更加低调，一心扑在管辖区的建设问题上，从不想着往外扩张，更不去招惹其他军团长。乌娜卡琳当时被她打伤，一直记着仇，想要寻隙报复回来。但哈根达斯无比低调，她也没有办法。

哈根达斯的袭击行动已经成为笑柄，名声传到了很远的地方。恶魔们口耳相传，说她就是那个出发前豪情万丈，结果刚到凡世就出了岔子，被强行传送回来，坑害无数手下的军团长。

苏眉不理会这些传言，反正哈根达斯的名字首码已经够多，再添几个也没什么。就算这样，她的生活还是很忙。军团长的管辖范围远远超过指挥官，恶魔又是极为不省心的生物，经常出现下属暗算上司，上司把下属扔进熔岩的破事。一旦出现类似事故，各火山的指挥官都会上报。

还好，即使有冲突，冲突规模也都不大。没有劣魔复制哈根达斯的老路，一路殴打上司，用这种血腥的方式升级。

总体来说，她的工作数量比较多，但内容缺乏难度，并不妨碍她的前期准备。她先让手下收集活火熔狱中能找到的材料，以及其他材料的代替品，然后利用炼金工作台，进行相应转化。

炼金也是自古以来流传的技巧，但它比施法还要困难。迄今为止，炼金术领域只有经验总结，无人能够摸透其中的规律。法师都知道，对某种物质进行某种行为，会让它变成另外一种物质，却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苏眉熟悉过后，觉得炼金很像化工产业，但比化工业复杂许多，因为还加入了魔网的力量，堪称魔法和科技的结合。凭她一人之力，实在找不出任何规律，只好先硬记下来。

她炼金期间，曾吐槽这里的人过於懒惰，有了奥法，就没动力发展科技。但奥法是少数人的独享品，科技产物却人人可用。他们宁可花大力气挣钱，从法师手中购买魔法物品，也从不尝试别的途径。

巫妖认为这说法很有道理，因为她包里的东西就是明证。如果她所言没有夸大，那么科技的效果确实和奥法有相似之处。

然而，作为既得利益者，它从不会为别人考虑，只懒懒说：「你说的没错，但我能用魔法达成你说的所有事情，干吗还要为别人出力？你刚刚说的那什么……空调吗？我可以在房间里固化恒温术，一样冬暖夏凉。」

法师毕竟也是人，很少选择出生入死，能做出一番大事业，青史留名的则更少。大部分仍过着平常人的生活，比平常人更富裕，地位更高而已。据巫妖所言，固化恒温术相当受欢迎，贵族的豪宅里大范围应用。若非他们无法自行调节温度，只怕还要更流行。

苏眉淡淡说：「你看，这就不如空调了。」

巫妖哼唧几声，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苏眉理解它的高傲心理，也不想多话，继续做自己的事情。然而，对话结束后不到十分钟，奥斯忽然在她门外出现，把他的狗头伸了进来，怯怯地问：「大人，奥斯有话要说，奥斯可以进来吗？」

苏眉点了点头，看着他走进房间，问道：「什么话？」

史上最失败的袭击结束后，奥斯跟随大部队一起返回。他为人仍然那么机灵，在与骑兵部队的正面冲突中，找到了安全位置，全程躲在那里，然后油皮都没抆破一点。但他可能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因为现在的他比过去沉默多了，不再踊跃地刷存在感。

有时，苏眉需要他去办事，才想起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劣魔奥斯、离乱魔莫洛斯、枯萎魔哈克沙三人，外加一个后来认识的影魔杰卡尼斯，算是她最为倚重的下属。前两者和她认识最早，关系也相对最亲密。但莫洛斯正在崛起，奥斯却还是奥斯。

莫洛斯得到强大的力量，仍然遵守过去立下的誓言，即使进化为离乱魔，也忠诚地侍奉着她，似乎从来没有鬼祟心思。因此，苏眉也给予他相同等级的信任。因为莫洛斯比奥斯强大一百倍，她会将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而非面前这个百无一用的狗头。

这些恶魔心里终究有着怎样的想法，对她来说仍是个谜团，但她并不关心这些。巫妖曾建议她，用圣誓束缚几只给力的恶魔，以免出现哈根达斯被下级谋杀的事情。后来它发现，还没有下属能够威胁哈根达斯，也就不再重复这个提议。

奥斯仿佛有心事，神情犹豫不决。他看了看哈根达斯大人，又看了看那条常见的手机链，也不奇怪手机链的出现。然后，他挂上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说：「大人，奥斯是来告密的。」

苏眉猛地坐直了身体，皱眉道：「告密？」

在这个时候，她还在想，这只狗头心里的告密，到底是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但奥斯马上说：「和莫洛斯有关。」

「嗯？」

「以前，莫洛斯曾被影魔带走，独自去见瓦里辛大人，后来瓦里辛大人死了，他又擅自离开这座火山，前往梅莱吉斯大人的驻地。我还两次看到，他在您房间附近徘徊……他是您的直属手下，为什么要和领主大人单独会面？」

「……」

苏眉吃惊地望着这只劣魔，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他。从初期就跟随她的恶魔里，只有奥斯还保留着劣魔的等级。其他人只要活到现在，都有了至少一级的进化，也拿到了更高的职位。她曾猜测，奥斯吃下去的东西都转变成脂肪，半点没用在进化上。但她不缺这么一个战斗力，所以完全无所谓，默认了他宠物的身份。

可是，奥斯刚才说出那一段话，大大刷新了她对他的认知。这一刻，她甚至在想：「莫非他被人开了光，智力突飞猛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