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说准了
“说真的, 我一直觉得奇怪——你究竟是怎么把完全没有道理的话讲得好像很有道理一样的?”
金世鸿忍不住低声插了句话,又匪夷所思地摇了摇头。经过在江南这些日子的锻炼, 穆羡鱼早已练就了面不改色胡说八道的本事,被他这样抬杠却也不急, 只是一本正经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 其实原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讲, 只是看你怎么处置罢了……”
“要朕来处置,朕也只会叫你赶快去把壳给弄回来——老放在别人手里算是什么事。万一他哪天一时想不开, 再把哪个王公重臣给装进去,又该如何得了?”
皇上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这个从来没有几分正行的儿子, 终於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背上。穆羡鱼本能地挺直了身子, 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总归君要臣丑, 臣不敢不丑, 我跟金世叔去把壳弄回来就是了。前辈不知可否在宫中待上一宿, 替晚辈看着些这宫中的情形?”
本以为该来的大抵差不多已经来齐了, 听着这个儿子的语气, 却仿佛还会再有人过来挑衅。皇上不由微挑了眉, 正要开口询问时, 那小白猫已痛快地点了点头,大包大揽地用前爪拍了拍胸口:“放心,只要等你回来之后,记得给我弄几条小黄花鱼就够了。”
“好说,晚辈一定给您弄到。”
穆羡鱼不由失笑,连忙点了点头应下。辞别过自家父皇, 便拉着墨止同金世鸿一起离开了皇宫,又朝着直郡王府赶了回去。
“不知——前辈……”
皇上望着面前不过巴掌大点的小猫,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却也知道这能说话的瑞兽显然不是什么凡物,只能按着自家儿子的称呼恭敬地唤了一声。那小白猫倒是不大在乎这些虚礼,只是不以为意地挥了挥爪子,纵身一跃便轻轻松松跳过了窗棂:“我觉得很奇怪,你不知道你大儿子是这么一个坏透了的家伙吗,为什么还要纵容他去做这些事?”
“是朕的错——朕当初将太子保护得太好了,也在太子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以至於忽略了其余的几个皇子,甚至不知道他们一个个如今竟已长成了这个样子。”
皇上摇摇头苦笑一声,却也跟着他翻进了窗子,缓步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推了过去:“朕是在今年秋初的时候,才发现了林涧身上的端倪,又靠着毕方的神力将整件事情查清理顺。朕自然可以处置了他,可如果这样,太子依然得不到锻炼,他的一切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听禄——听你们家老三说,你们的传统是谁继承了那只蠢龟的血脉,就由谁来继承这个皇位。既然皇位是要给他的,你还锻炼太子干什么?”
那小白猫仿佛对这种事颇为感兴趣,好奇地揣着爪子趴在桌上,又用一只爪子沾了沾茶水,细致地理着脸上的胡子:“我也懒得日日管着我们那个殿了,想跟你们人间学一两招,想办法把权利给他们那些个下头的猫猫狗狗们摊派下去,回去也能趁机震一震他们。你接着说,我听着。”
“是……”
皇上不由哑然失笑,无奈地点了点头,略一沉吟才又继续道:“其实按理来说,由老三来接这个皇位,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不仅是因为他是玄武血脉,更因为他看似温和淡泊,其实却比谁都冷静清明,看着他像是心软的样子,其实不过是懒得下狠手罢了。可他对整个轩朝,乃至对我林家,其实都并没有什么太深的归属与责任,如果他打定了主意不想接的话,就算朕把他绑起来硬逼着他来接,他也会当面接下之后,转身就把玉玺扔下扬长而去。既然总归都是这样的结果,又何必非要演一出这样的闹剧呢?”
“你说的有道理——他们玄武殿的人都是这个臭脾气,打定了主意的事十条龙都拉不回来,每次都害得我也跟着一肚子的气。”
小白猫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晃了晃尾巴道:“那你打算放纵你那个大儿子到什么时候?还是说你打算将他留下磨炼你那个太子儿子——可你就不怕你三儿子一顺手把他给收拾了吗?”
“如今已顾不上这么多了——林涧已经全然失控,也只有老三有这个能力和心思去制服他。”
他这一串绕口令般的话,皇上倒也听懂了大意。轻叹了一声,眼中闪过些许复杂无奈:“十年前占星的结果,说是白虎星垂,天机难测——白虎主杀伐征战,杀伐之星临世则战火将起。如果是太平盛世倒也罢了,还能叫他们用这江山练一练手,慢慢学会为君之道。可乱世的君主却不同,乱世之君可以暴戾,可以阴狠,可以无情,但绝不能是个庸才……”
在他提到白虎星垂的时候,小白猫就忍不住的炸了毛,连耳朵都心虚得趴了下来。听他将话说完,才总算松了口气,又若无其事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叫他们几个互相争斗,谁抢赢了算谁的,哪怕你那个大儿子抢赢了也一样?”
“朕会尽力帮他们两个制衡林涧的阴损招数,但如果这样他们都抢不过来,也只能说是他们自己太过无能,怨不得别人。就算今天没有林涧来抢他们的皇位,将来也会有那个白虎星临世的人来抢他们的天下。”
皇上目光微沉,略略握紧了拳,淡声应了一句。那小白猫却忍不住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地摆了摆爪子道:“你们那占星师看得倒是挺清楚,就是脑子不大好使,解释得根本就是一塌糊涂。四圣兽居於星空周游宇内,要多逍遥有多逍遥,白虎有多闲得没事才会转世为人,又有多无聊才会来打你们这个小破皇位的主意?有这个功夫,我还不如多找找那头蠢龟究竟躲到哪里去了呢……”
他的声音越压越低,到最后已经轻得渐不可闻,皇上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里面藏着的那个字眼。望着这一只小白猫的目光不由微凝,眼底蓦地闪过一抹异色,忽然上前道:“既然如此,那依前辈之意——又当如何处置呢?”
“本来就是我不懂才会问你,现在可好,绕了一圈你竟又回来问我了。”
小白猫无奈地摇了摇头,颇为老成地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今天都聊到了这个份上,也算是你我有缘,我也不跟你瞒着藏着了——你们这朝代轮回无非就是金克木,火克金这么个顺序,按理说你们轩朝林家气数已尽,差不多已经该到金家来接管天下了。但是恰好赶上了玄武他们家小禄存要下界值守,玄武又心疼孩子,就把他塞进了你们皇室托生为人,谁知道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禄存托生的事情皇上心中是有数的,闻言目光却也不由微黯,眼中些许歉疚悔意一闪即逝,便迅速叫平素的威严平静给掩饰了过去。
白虎见着他这个若无其事的模样便觉来气,转了转眼睛,瞳仁忽然扩得圆了些,一本正经地咳了两声道:“但是我告诉你,这一世的禄存星宿只要轮值两个地支便已足够,也就是两个十二年——在二十四年后,他就会离开人世归位,这世上可就再也没有这一颗禄存星了。”
“什么?!”
皇上心中不由一惊,下意识猛地起了身,只觉心口骤然炸开了一片像是被烈火灼烧般激烈的痛楚:“怎么会,渊儿他明明——明明都还好好的,怎么可能……”
他起得实在太猛,连桌上那两杯茶水都险些被一同带翻了过去。小白猫吓得喵的一声跳了起来,炸着毛躲开了四溅的茶水,抬起爪子用力地按了按头顶湿漉漉的软毛,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道:“怪不得青老板总是说你们这些人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得被这样吓唬一下,才知道着急是什么滋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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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知道被自己留在宫中坐镇的白虎前辈在怎么忽悠自家父皇,穆羡鱼领着小家伙一路熟门熟路地回了直郡王府,又被金世鸿领着找到了飞白,三人一并寻到了王府深处的祠堂。望着外头丰盛的供奉,穆羡鱼只觉愈发讶然,眨了眨眼睛匪夷所思道:“或许是我的审美有一些偏差——但那最多也就是个龟壳罢了,有必要这么一本正经地给供起来吗?”
“这你就不懂了,对於我们这些正常人来说,法宝好不好看还在其次,好不好用才是至关重要的——那可是能装下一台攻城弩,甚至能把大活人给装进去的龟壳啊,换了我我也得供起来,天天背着我都没有意见……”
金世鸿顺口便应了一句,望着紧接着便要开口的穆羡鱼,只觉背后蓦地一凉,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道:“不过我背着可没有用,人家龟壳也未必乐意待在我身上,还是您自己好好背着吧,这事我可没法代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