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微微摇了摇头,思索了片刻才又道:“我记得你七岁那年,北方大旱颗粒无收,南方却又连月大雨不止,再加上连年征战国库亏空,朝廷内外一片人心浮动。后来据说是父皇夜里有飞虎入梦,说你是禄存星临世,乃是一朝财运之本,绝不可任意流落在外,父皇才会忽然将你从商王府接回来——只是这种说法实在太过离奇,故而宫中只传了几日便被勒令禁口了,我也是听奶娘提起过一次,才多少有些印象。”
“所以——人家别人的禄存星都是给自己捞钱,只有我是专门牺牲自己充实国库么?”
穆羡鱼不由讶然,怔了半晌才忍不住摇头失笑,显然并未将这种太过玄乎的说法放在心上。太子眼中却并无多少笑意,摇了摇头正色道:“你莫要不信,自打你入宫之后,朝廷派出去的商船在海外发现了一片物产极丰饶的海岛,岛上尽是珍贵的香料宝石,朝廷就靠着这些东西撑过了最艰难的那一段时日。往后的那三年里,国中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江南省的赋税比往年高出了整整三成——朝中自然也有人说这不过只是个巧合,但不少人的心中却依然认定,这样突如其来的转机其实与你脱不开干系。”
“说实话——其实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不过只是个巧合。”
穆羡鱼轻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却忽然便仿佛淡漠了下来:“我可是灾星啊,克母妨父有损国运——若是真有说得那般离奇,为什么在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没有这一份好运,为什么父皇和母后会因为我生出那般的嫌隙来,为什么娘竟会因难产过世,甚至连一面都不曾见过我?那些都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既然已经把那些过往栽在了我的身上,倒不如就让我一直把这个天煞孤星的挂名皇子做下去,何必又这样硬生生地往回编出什么‘禄存临世’的笑话来呢?”
他一贯温润,罕有这般冷淡偏激的时候,不光是小花妖被吓了一跳,连太子的神色都不由微滞。张了张口想要说话,望着面前的弟弟那一双带了隐隐寒意的双眼,却又把原本的话给咽了回去,只是缓缓攥紧了拳,垂了视线哑声道:“三弟……”
“二哥,你应该也是知道的——我不在宗牒上,宫中本没有三皇子,这世上也没有林渊。”
穆羡鱼淡声应了一句,侧过头极轻地笑了笑,眼中竟隐隐带了些厌倦漠然:“为了在事实上也达成这个结果,他们几乎用了所有能用上的手段。除了你,在宫中又有谁不心心念念着想要我的命?甚至是我嫡亲的外祖父,是生了我的父皇……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既然我是什么所谓禄存临世,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一股脑地要我死才甘休?”
他话音里的淡漠叫太子心中猛地缩紧了,本能地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摇了摇头急声道:“三弟,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父皇他其实——”
“父皇他其实什么?”
穆羡鱼转头望向他,紧追不放地追问了一句。太子却只是无奈地抿了嘴,摇摇头苦笑着叹了口气,屈指狠狠敲在他额顶:“臭小子,你吓死我了……有什么事想问就直接问,何必这么跟你二哥演戏?好好的话不肯好好说,非要平白叫人心里难受不成?”
“不是我一定要叫二哥难受,是我就算叫您老人家难受了,也照样连一句话都没能问得出来。”
穆羡鱼终於再演不下去,摇摇头轻笑出声,一把将太子的手扒拉开:“我自认为演得挺像的,二哥你一开始也确实是被我给吓着了,究竟是哪儿出了破绽?”
“你演得倒确实是颇为逼真,只可惜没能瞒过你们家的小徒弟。”
太子轻笑着摇了摇头,冲着他怀里的小家伙努了努嘴,含笑缓声道:“人家墨止除了最开始的时候被你吓了一跳,后面就什么反应都没有了,居然还有心思玩儿拨浪鼓——我就不信一个能叫你这么捧在心上的孩子,会对你的那种反应无动於衷……”
没想到居然是自己的反应漏了馅,小花妖错愕地睁大了眼睛,讪讪放下了手中的拨浪鼓,满怀歉疚地一头紮进了小哥哥的怀里:“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只要没吓到你就好——方才我还一直担心,想着万一吓到了你该怎么哄呢。”
一对上小家伙眼泪汪汪的眸子,穆羡鱼就又立时没了脾气,浅笑着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放缓声音安慰了一句。太子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小哄到大的弟弟居然半点儿心思都没分给自己,只觉着油然生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凄凉来,一贯从容不迫的神色也隐隐出现了几分裂痕:“三弟——我是知道弟弟大了不中留,也知道男生外向的。可你也不能这么当着二哥的面,就有了媳妇忘了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气到乱改俗语!(つД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