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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富贵一听此话,不由得脚都软了,险些没坐在地上。方邪见他面无人色,不悦道:“怎么了?你平时虽然呆了点,并不曾这样胆小,我不过是要去看看悠远,又不是要吃了他,你吓成这鬼样子干什么?”
富贵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道:“那个……爷……奴才看……看今儿个就算了吧……风……风大爷想是就……回来的。”
他这一说,加上满头冷汗,更惹方邪疑窦,他疑惑的盯着富贵,募然大惊道:“可是悠远真的病重吗?你说,是不是他的病不轻?因我这几日生他的气,也没有理会,是不是就没有大夫过来诊视?你说实话,否则饶不了你。”
富贵低下头,不敢看方邪的眼睛,低声道:“并,并不是这样……只是想着爷还有公务……”声音越来越低,再也说不下去。心中越发惊怖:看爷这样子,分明对公子还有情意,只是这时候才醒悟,为时已晚了啊。若是爷知道了真相……打了一个寒战,再不敢想下去。
吉祥平素本来伶俐,此时正要赔笑说几句话,却被方邪冷冷的扫了一眼,淡淡道:“我是很生悠远的气,到现在也生气,并没有好转,可是不管如何,他还是你们的主子,该做的事也不要太过格才是,让开。”说完举步便走。
及至到了鬼面的屋子,举目尽是一片荒凉气氛,他不由皱眉道:“我似乎派了几个人过来看着,如今怎么一个也不见呢?”一边说,一边推门进去。
富贵和吉祥自然知道,那几个监视鬼面的高手在他卧床不起几天后便知道他无能力逃走,又见方邪根本不来这里看视,想是已经爱弛,因此早都撤走了。他们见方邪终於进了院门,不由眼前一阵发黑,苦笑道:该来的果然要来,只是谁想到这么快呢?”
方邪进了院子,只见触目更是凄凉,一个头发半黑半白的丫头正在烧着纸钱,他正要开口斥责,那丫头已听到开门声转过头来,细看眉目,赫然正是闻樱。
方邪这一惊非同小可,内心已隐隐有了几丝惶恐,勉强沈住气道:“你这丫头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你主子呢?”
闻樱漠然看着他,将最后一张纸钱投到了火里,才淡淡道:“爷何必明知故问,没看到奴婢在做什么吗?还是今日念起了旧情,也想替公子烧两张纸吗?”
方邪茫然站在那里,心中似乎明白,脑中却拒绝明白闻樱话里的意思,糊里糊涂的问道:“烧纸?好好的烧什么纸?我问你悠远在哪里?你怎么说了这些题外话来?”
闻樱看了他一眼,凄惨一笑:“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昨天爷大喜的日子,公子却已是弥留之际,奴婢前去通报,爷不是传话说由着去吗?奴婢回来后,公子就断气了,奴婢想着爷是大喜,对公子又早已情薄,怎肯沾惹这晦气之事,便自己料理了公子的后事,后来富贵帮着来忙活了一阵,就将公子葬在城西的乱坟堆子里去了。”
她叙说虽平淡已极,内里却藏了数不尽的苦楚怨恨,方邪茫然站在那里,富贵觑着他脸色,并无甚不妥之处,刚刚将心放下,却见方邪忽然抖成了一团,颤声问道:“你……你说……什么……?”话未完,一口血已喷了出来,人也发疯似的去推那房门,一边撕心裂肺的喊着:“悠远,悠远,你……你别躲,你出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直到推开了最后一扇屋门,哪里还有鬼面的影子。他此时已完全明白了闻樱所说的话,只觉一颗心似是生生被人剜了下来,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人也跟着软倒在地上。
富贵和吉祥慌忙上前搀住他,还未等安慰,闻樱冷冷的话语又飘了过来:“爷此时又何必做这情深似海的样子,给谁看呢?公子早已身在黄泉,爷怎么装他也是看不见了。”
“闻樱,别说了。”富贵着急的打断闻樱,眼见着方邪汗如雨下,又吐出一口血来,更是焦急,却听闻樱似乎也心软了,叹了一口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说完默默进了屋,一会儿,拿出三张素笺,递给方邪道:“这是公子弥留之际写下的,看爷这么伤心,就留给您做个念想吧。”她嘴上虽这么说着,唇边却露出一丝可以称之为恶毒的笑意。
富贵方松了口气,凑近前去一看,立时面上变色,对着闻樱大吼道:“闻樱,你疯了?这样东西如今拿出来给爷看,你想逼死他不成?”
方邪颤抖的手几乎把握不住那三张轻盈的素笺,大颗泪珠不断从他脸上滚落,喃喃念着“情到浓时情转薄……”及至看到“我闻堂前喜乐音,自悔当年信君深”一句,想起鬼面是如何由恨他之极到原谅他,又是如何对他生了情意,想起新婚之夜自己的誓言,又是如何的背负了他,一颗心就如被千百把锋利的刀子不住戳着,鲜血淋漓,支离破碎。
闻樱看着他,冷笑一声道:“爷也不必太伤怀了,公子已去了,你也早已爱驰,还是好好的回去照顾一下新娘子吧。公子说,‘只闻堂前新人笑,谁念旧人薄绮罗’,想来这如花笑容岂不比那一把枯骨好太多吗?爷位高权重……”这回话未说完,已被吉祥堵住了嘴,沈声道:“闻樱,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难道真要把爷逼疯了不成?”
闻樱一把挥开他的手?冷冷道:“我何尝在逼爷,不过是把该交给他的东西交给他,把该说的话说给他听罢了,反正公子也死了,他一生正直,却落了个这般下场,想来这人世间好人实在难以过的快活,若不喜欢我说的话,大可一刀杀了我,阴司地府恶鬼众多,我也好去寻到公子,再伺候他,直到他转世投胎。”一边说,泪早已流了满脸。
方邪呆呆的坐在那里,任闻樱对他冷嘲热讽,见吉祥阻止闻樱,他嘶声惨笑道:“说的好,吉祥,你为什么不让她说下去?难道我……现在还有资格阻止闻樱说这样的话吗?”说完也早已泣不成声,忽然他站起身来,来到闻樱身前,颤抖着声音问道:“闻樱,悠远……悠远他葬在哪里?我虽已没面目见他,求你……求你成全我这一回。〃说完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下。
富贵和吉祥皆大惊失色,待要扶起他,却如何扶的起来, 却见闻樱一点也不为所动,冷淡道:“我已告诉了爷,就葬在城西的乱坟堆里了。”想了想,冷笑一声道:“其实何尝能谈得上下葬?说是弃屍还差不多。”
方邪一听这话,原本青白的脸色更是没有一丝血色,也不及细问,爬起身来,便跌跌撞撞的出了府门,他神志慌乱之下,连轻功也忘了施展。此时方隆和皇姑等也接到禀报,急急跟在方邪后面向着乱坟岗的方向而来。
及至到了乱坟堆里,数十条野狗野狼被这许多人一吓,立刻逃之夭夭,方邪一想到鬼面的屍身或许已被野狗们咬坏,立时便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发疯般的在石缝里,草丛中,屍堆上找寻起来,众人也一起帮忙,却哪里能寻的到。
富贵忽然一声惊叫,指着一件破烂的长袍道:“那,那不是我给公子盖上的吗?”
方邪一听,忙飞奔过去,说来也巧,那长袍下竟是几根零散骨头。方邪一见,身子登时一软,跪倒在那里,眼泪不住淌下来,喉头里咯咯作响,却是连哭也哭不出来。
皇姑还未完全从鬼面的死中清醒过来,如今见了这一幅凄凉景象,不由叹了一口气,对闻樱道:“你这孩子也是,悠远去了,好歹该弄口棺木,怎么能就任他弃在这里呢?”
闻樱淡淡道:“这是公子的意思,他说我们王府乃是天下最无情无义的肮脏地方,因此不肯带走这里一丝一毫的东西,哪怕是一领薄席。”
皇姑心中轻轻一颤,皱眉道:“虽如此说,你就不怕他的屍身被这些畜生毁坏吗?”又叹了口气道:“怎么说,这后事也办的太草率凄凉了。”
闻樱冷笑一声道:“叫我说,公子生前景况,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况且这些都是公子吩咐下的,他自己说了,身上沾满了负恩人的气息,已是污秽无比,他但愿野狗能将屍身撕烂吞下,只留下几根清白骨头,作为他来世上走一遭的证据。再说爷大喜的日子,王妃怎肯沾染这晦气,纵厚葬……”话未完,已被吉祥打断,沈声道:“闻樱,你怎么跟王妃说话呢。”
皇姑被闻樱一番话说的脸上阵红阵白,想训斥几句,又看到闻樱那一头半白半黑的长发,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这也是造化弄人,无可奈何。”
方邪捧着那件破碎的长袍,直直跪在那里,及至听到闻樱这几句话,忽然长声惨笑道:“悠远,我负了你,是我这个有眼无珠的混蛋负了你,你说这几句话时,定是心如死水了吧,也是要与我恩断义绝,是不是?是不是?……”他嘶声惨嚎了一阵,那目中竟蜿蜒流下两道鲜血,端的是触目惊心,方隆等人皆被吓坏了,七手八脚抆拭了一阵,方邪全然不觉,只喃喃道:“我悔不该……悔不该……”话未说完,魂断神伤之下,又吐出一口鲜血,人也跟着晕死过去。
众人忙掐人中,捶后背的忙活起来,过了一刻锺,方见方邪悠悠转醒,痛苦流涕道:〃悠远……悠远……你为什么宁可死……也不愿把真相告诉我,你知道……我不想这样的,不想这样的。〃
众人刚要劝慰,募见他不发一言,起身抱着那几根骨头和长袍便跑,待到跟过去,原来他是往风梧所居的“秋华院“而去。
正在打扫的丫头只见一个人披头散发而来,不由吓的大叫一声,忽听一个喘吁吁的声音问道:〃凤梧呢?他到哪去了?〃
那丫头这才看清是方邪,面上惊疑道:〃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
方邪不耐烦道:〃我问风梧哪去了?你只要告诉我就行了,废话什么?〃他因心痛鬼面逝去,也不肯象从前般称风梧为大哥了。
丫头见他双目赤红,嘴角边犹挂着血迹,宛如恶鬼一般,吓的抖衣而颤,一边结结巴巴道:〃风大人到外面散步去了,这时候还没回来呢。〃
方邪这时候虽处在剧变之中,头脑十分混乱,此时也觉出蹊跷来了,原本是风梧和皇上今日签下最后一个协定,他便可返国了,怎么天已近午,他却还没有回来呢。
他此时心中紊乱之极,鬼面的死令他已隐隐察觉出这其中必有别情,当下也不等风梧回来,直接冲到了屋里,环目四顾,并无甚不妥之处。及至看到桌上一封素白信笺,心里不由咯的一下,忙拿起来,颤抖着手,好半晌才打开。
众人此时才追进来,却见方邪面色由铁青转为惨白,最后双目呆滞,身子一软,便昏了过去。
富贵和吉祥今日也遭受了太多的惊吓,此时更是惊慌失措,幸好吉祥尚未失去冷静,扶起方邪,一边细看那帖子内容,只见上面洋洋洒洒数十言,写道:〃今日弃弟而去,实是情非得已,只因大仇已报,再也无甚牵挂。愚兄在西圆,也常闻弟之智慧,谁知一但沾惹情爱,竟与常人无异。不过弟也不用难过,盖因愚兄之谎言确可称之为天衣无缝,你身在局中,焉能清醒。
究之那丑鬼与愚兄妹之渊源,委实颇深,这里不祥加赘述了,仍要感谢兄弟,兵不刃血为愚兄妹报此大仇,让那丑鬼在痛苦绝望中死去,实是大快愚兄妹之心。
如今丑鬼已殁,愚兄任务完成,自当回西圆复命,弟也不用挂念了。至於协定,原本就是为获你信任而生,如今目的达到,它也便是无用之物了。东琉若有余力,尽可对西圆出兵,愚兄妹及圣上随时恭候大驾。〃
富贵及方隆皇姑等人犹看的一头雾水,却听吉祥低低骂了一句:〃操他奶奶的,这家伙真不是人。〃
吉祥从小生长在王府,从未说过脏话,即使到了战场上,听惯了士兵们的粗言秽语,他也未说过半句,此时显是气极,方说出了这么一句来。富贵讶异之余,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吉祥恨恨道:〃当初爷到了边疆,何将军便将这个人介绍给爷认识。原来他本是西圆贵妃娘娘的亲兄,本名吴风,为了掩人耳目,才改名风梧。他说他妹妹在西圆宫中倍受冷落,再这样下去,皇室中必然没有他们的位置了,太子又是东宫的人,就连这次的将领,也是东宫那边的,如果战事胜了,将对他们更加不利,因此上他和妹妹商议了,愿与我们联手。条件是日后谈和时,我们东琉要向西圆施压,支持他妹妹的儿子,也就是五王子做太子,而他愿意为我们提供情报,帮助我们胜得这场战争。〃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他说的理由很合理,何将军和爷也调查过了,他的妹妹在西圆皇室确实受冷落,情况和他所说的并无二致,因此这个联盟就达成了,於他们有益,於我们也有利。这也就是爷为什么那么相信这个王八蛋的原因。因为他和他妹妹除了我们东琉的支持,在西圆确实找不到合作者了。谁能想到他为了报仇,竟赌上了他和他妹妹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无上地位。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才能令他如此牺牲呢?更不知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离间了爷和公子,你看他也根本不在乎我们再去攻打西圆。这个人,真是太可恶了。也着实狠毒到了极点,竟连家国天下都不要了。〃
众人闻言,心中无不颤抖,只因这个风梧实是他们见过的最狠毒,最奸诈,也是最可怕的人了,他一步步苦心经营,终於达成所愿,只苦了方邪和鬼面,一看到尚在昏迷着的方邪,再想到已曝屍荒野的鬼面,所有人心中都觉一阵酸楚,眼泪也流了下来。
当下众人将昏迷着的方邪抬回卧室,新娘子此时才接到通报赶来,一幅茫然失措的样子。当下整个王府都陷入了一片愁苦之中。
再说江南,调查完事情真相,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一进府门,只见王府内一片愁云惨雾,几个丫头脸上明显带着惊慌,他不明所以,抓了个人来问,这才知道在自己离开期间,竟发生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登时呆在那里,又后悔自己做事毛躁,早知这样,该先去仔细看看鬼面才对,忽又想起在西圆皇宫遇到的那个老人,端的是神秘莫测,岂能让他徒儿如此轻易就死去呢?
正寻思间,忽听一阵凄厉已极的大叫:“悠远,你别走……别走……”细听下来,竟赫然是方邪的声音,他大骇之下,忙奔了过去,和两个惊慌失措的家丁抆身而过,还未进屋,便听到皇姑的啜泣声。
一进去,便倒吸了口冷气,只见方邪披头散发的坐在床上,双手胡乱在空中挥舞,颜面上又是泪迹,又是血痕,腰间一条绳子牢牢捆在了床柱上,他也不知解下,整个人竟和街上的疯子没什么两样。
方隆和皇姑愁眉苦脸的坐在那里,皇姑一见江南,再也隐忍不住,大哭起来,一边断断续续道:“江南,你……可回来了……,可怜邪儿……邪儿他……已经疯了,你看他……,连自己……自己腰间的绳子……都不知解开了。”说完又哭了起来。
江南给方邪强灌了一碗安神药,这才睡了,富贵和吉祥忙上前替他收拾,方隆便叹道:“邪儿疯了已有半月了。”接着将事情具体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又道:“他疯了后,竟添了吐血的症状,御医说是心痛所致,你既回来了,就替他安排几味好药,看着他这身子日渐消瘦,唉,我也快……”说完也不禁潸然泪下。
当下江南也把方邪和鬼面因何误会的原因讲了一遍,众人至此,才总算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不由唏嘘不已,又恨风梧太过阴毒,竟无视於挑起两国战火而设下如此毒计。
待到太后和皇上等人悉闻此事,无不大怒,皇上立命何春威率兵五十万,征讨西圆。
这里方隆等人又忙着处理其他事务,那杨姑娘虽嫁入方府,不过一天便遇上这等事,新婚之夜方邪又如何有心情同她行房,因此还是清白女儿,皇姑对她有愧,又见方邪这样子,无论好与不好,两人是再也无法在一起生活的了,便禀明皇上,另行找了一名青年才俊与之婚配,杨丞相也无异议。
那清平皇姑心中对方邪抱愧,因此上日夜照料,谁知这日方邪疯癫之余,竟要寻死,一刀下去,险些儿真要了性命,幸得江南医术精湛,方救治过来,合府上下又乱了一月有余。
这日方邪又要寻死,眼神虽呆滞,却知四下里寻找利物,江南再也忍不住气,跳到他面前,啪啪两个耳光,皇姑姐妹两个登时吓了一跳,正要劝说,只听江南指着方邪的鼻子骂道:“亏你是堂堂男子,竟就这么点出息,你看悠远含冤而死,多么凄凉,他却是何等坚强从容,所说过的话,一字一句,无不掷地有声,再看看你这狗熊样子,哪还有当年那个让悠远由恨转爱的方邪的风采。”
方邪意外的停止了动作,江南见他似乎听了进去,顺了顺气接着骂道:“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见到悠远?我问问你,你拿什么去见他?你有什么颜面去见他?悠远说你是负恩人,果真一点不错。那吴风害了你们两个,此时还在西圆皇宫里逍遥快活,你不说先宰了他为悠远报仇,却在这里寻死觅活,疯疯癫癫,你这个样子,就是死了,悠远也不会原谅於你。”
方邪仍是毫无反应,江南正失望间,忽听他凄惨笑了一声,喃喃道:“你说的对,我犯下的罪孽,怎么可能是一死便能够洗清的呢?我想我必要活在这世上,日日经受那锥心泣血之苦,或许百年之后,方能有幸远远看他一眼,如果有一天真的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能让我默默跟在他身后,日日看着他的背影,我就……就再也没有所求了。”说着说着,他用手捂住了脸,呜咽哭了起来。
江南默默看着他,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其实他心里也在猜测一个可能性,就是鬼面并没有死。他想吴风口中所说的圣风,东宫皇后的叔父,其实应该是皇后的父亲圣医他老人家才对。鬼面也正是拜他为师的。又想到圣医那个老人实在是他见过的最睿智,最高明的一个人,怎会如此容易就让他徒儿死去呢?
如今看方邪如此伤心,有心将这个猜测告诉他。转念一想,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为好,一是这个猜测并未经过证实,将来一旦证明了猜测错误,不啻给了方邪一次更重的打击,二则他心里想到鬼面含恨逝去,心中也着实生方邪的气,想着也该给他点教训,因此自己到西圆调查出的真相以及自己的猜测,到底没有说出来。
方邪次日便离开了王府,他命人将整个乱坟堆的屍骨尽皆下葬,费了一个月的功夫,将那里整理成了一座墓园,他又将那件长袍下的几根骨头葬在一处草木茂盛的地方,日夜陪伴在那里,白日里对着墓碑说话,晚上就在墓碑旁的小小茅屋里拥着那件破碎的长袍入眠。方隆和皇姑眼见劝不回他,虽然心碎神伤,也只得由他去了,本想派人在那里起一座宅院,拨几个人前去伺候,无奈方邪坚决不允,就连富贵吉祥,他也不要他们在身边,众人无法,只好让富贵送一日三餐过去,余者也只有暗中留心了。
且说闻樱,她因心痛鬼面之死而一夜间半白了头发,又因亲眼见到方邪背信弃义,无情至极,以致造成了鬼面一生的悲剧,如何能不怨恨他,后来江南将整件事情经过讲了,她又眼见方邪如此,方将心中那块寒冰渐渐融化了一角。
这一日她来到墓园祭拜鬼面,远远的便看到方邪正在那里拔除杂草,见此情景,饶是她恨意滔天,心中也不觉一酸,暗想方邪曾是如何的叱吒风云,知道他的人谁不夸他是万世奇才,如今却甘愿在这里打扫墓园,一代英雄,抛却富贵风流,固然难得,只是下场如此,谁又能不叹一声凄凉。
方邪眼见闻樱到来,目光触及那头半白长发,眼泪刷的一下流了满脸,自己却强笑着自嘲道:“如今也不知怎么这么不争气,动不动就做这没出息的举动。”说完抹了一把眼泪,咳了两声道:“你来看悠远,他必定高兴。”
闻樱的眼泪也流了下来,细看了一下,方邪哪还有昔日的半点风采,也强笑了一下,打开食盒道:“我给公子带来了几样他爱吃的食物。”说完一一端出,却见墓前已摆了几样吃食,周围一片黄色的迎春花正在风中摇曳。
她叹了一口气,对方邪道:“爷这些日子,可还习惯吗?”
方邪点点头道:“还好,只是不知为什么,夜里总也梦不到悠远,想来他恨我至深,连梦里也不愿见到我了。”说完又长叹一声,吟道:“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又惨笑道:“如今身历其境,方懂得这句诗里的断肠滋味。”
闻樱心中更是凄苦,又不知该说什么,默默坐在那里,忽然想起一事道:“爷可知西圆的太子和二王子前来签定停战协议的事吗?”
方邪摇头道:“我没回过王府,不知道有这回事呢。”
闻樱道:“奴婢也是听人说起,大概再有三五日就要到了吧,听闻这位二王子本流落民间,前些日子才寻回封了爵位,人聪明的很,但最闻名的却是他的容貌,凡见过的人,无不为他的绝代风华倾倒,也因此,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名声,早流传开来。”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在鬼面墓前谈论这个话题不恰当,忙住口不说。
方邪此时心如死水,也不去在意,闻樱又坐了一回,便仍回王府去了。天边几朵乌云,预兆着风雨就要来临,却偏偏有那几缕阳光透了出来,说不出的绮丽。
西圆使节团在两国人民和平的呼声中终於来到了东琉皇朝的国都中,满朝文武莫不猜疑,按理说西圆本不必要如此迂尊降贵的。
就连皇上,也难免不心中疑惑,只是身为天子,怎可说出这种示弱的话来,倒是龙裕不在乎这些,私下里找到西圆太子,悄悄问出了心中所惑。
西圆太子约有三十多岁,很稳重的一个人,闻言笑道:“我听说我们西圆的国舅竟然来到你们这里,挑拨了贵国一个王爷和他的男妻的感情,以致酿成了一场悲剧。这也是你们攻打我们的理由吧,所以虽然说两国国势相当,真打起来我们也不怕,但总之是我们错在先,所以这次权当赔礼来了。”
龙裕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我说呢,按你们的身份,怎也不需要如此的。”说完又愤愤道:“要说你们那个国舅,也真不是个东西,我们肃顺王爷和他无怨无仇,干什么弄的人家家破人亡,他使的那计也毒,竟罔顾两国安宁,甘冒天下百姓的大不讳,也不怕变成过街老鼠。”
刚说完,只听一道清越之极的声音传了过来:“此事确是我们不对,常闻贵国的那位王爷跷勇善战,睿智无比,但不知如今怎么样了?肯不肯原谅我们?”
龙裕一回头,口水险些没流出来,暗道:妈妈呀,这位二王子到底是怎么生出这副样貌来的啊,莫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也未必,纵是神仙,怕也比不上他好看。再说玉皇大帝又怎么舍得把这样的神仙派到人间呢?
他直勾勾的看着这位二王子,脑子里不停胡思乱想,那太子显是已看惯这种情况,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倒是二王子脸上一红,对龙裕道:“太子殿下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龙裕这才醒过神来,恨恨道:“还能怎么样,小邪知道事情真相后就疯了。”说到这里,只见二王子脸色微微一变,轻声道:“哦,后来呢?”
龙裕道:“后来?还能有什么后来?小邪疯了一月有余,后来被江南两个巴掌拍好了,可是平生志向,尽毁於此,如今便在城西的墓园里日夜与那墓碑相伴呢。”说完,思及方邪此刻的凄凉境况,眼圈儿也不由红了。
却见那二王子怔怔出神了半晌,他不由奇怪道:“咦,二王子莫非认识我们小邪吗?好象很关心他的样子呢。”见二王子强笑着摇头,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小邪本来能是个英雄了得的人物,又是一表人才,若贵国能有那才貌双全的公主,倒是个和亲的好人选,奈何他如今心如死水,任他如花美眷,看在他眼里也与枯木没有两样了。”说完又唏嘘不已。
那太子斜睨了二王子一眼,别有深意的笑道:“难道就没有例外吗?依太子殿下看,就连我这二弟也无法让你们王爷重沐春风吗?”
二王子狠狠瞪了他兄长一眼,嗔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又对龙裕道:“我哥哥向来喜欢开玩笑惯了,太子不要介意。”
谁知龙裕却盯着他,沈吟道:“你别说,我看这个办法可行,虽说男妻地位低下,但二王子与旁人不同,岂能委屈了你,就不知二王子意下如何?”
太子笑道:“这个自然是我做主,太子觉得行就着手办吧,我这二弟在西圆时就曾听说过方小王爷的故事,心中也仰慕的很呢。”
龙裕大喜,拍着胸脯道:“此事包在我身上,但有一样,现下我们小邪正是心灰意冷,若直跟他说,是怎么也不能答应的,必要让他见了二王子的无双容颜,方有可能动心,说句实话,若他见了二王子还心如死水,我看这辈子就别指望了。当初他那男妻,虽气度不凡,却是貌丑无比,二王子谈吐气度并不逊色於他,又是这样俊美,我不信他不动心。”
西圆太子笑道:“你就说要如何办理,我们遵命便是,怎么着也是我们的人做错了,就当是赔偿也是应该的。”
龙裕道:“大后天是两国签定协议的日子,签完后必会大宴宾客,那时我会拉了他来参加,到时再提,一是他不能公然驳你们的面子,二是见到了二王子,也定心动。就这么办了。”
当下计议已定,龙裕大喜离去,西圆太子这才看向二王子道:“悠远莫要生气,为兄是想替你出口气呢,等那负心人答应娶你之时,我们当众把事情说开,让他无地自容,方能出了我心中这口恶气。”想了想又自己笑道:“虽说是因吴风挑拨,但他如此轻信於人,也该受罚,你不要操心了,这事我已决定了,到时只看我的手段罢了。”
悠远叹了一口气道:“事过境迁,我也早已心死,何必又要平生波澜呢?”
太子看了他一眼,心道:“悠远,你果然是当局者迷,难道我还看不出来,自从你得知他是中了吴风天衣无缝的挑拨之计后,便不再是以往那般平静了吗?否则我又为何硬要你跟着我到东琉来。”
凉风习习,鬼面墓前的花卉尽皆盛放,争奇斗艳,美丽无比,方邪就静静坐在掩映在鲜花丛中的墓碑旁,自言自语着,不,准确的说是和墓碑说着话。
“悠远,你看到这些花了吗?你闻到这些花香了吗?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东西,不过这墓地实在太过於死气沈沈了,有了这些花草点缀一下,还能有些生机。”顿了顿他又道:“我这几日天天想梦见你一面,怎么总是无法如愿呢?莫非是我的心还不够诚吗?老天爷所以不肯让我如愿。”又苦笑一下道:“其实我也知道,依我过去所做的事,实在也不敢强求什么,只是我向来是个贪心的人,你也知道的。呵呵,我知道你定要在地下骂我,你到我的梦里来骂吧……”
他在这里喃喃自语个不停,忽闻背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一名清丽绝伦的男子站在身后,宛如谪仙下凡,正凝目看着自己。
方邪微微一愣,心道:这人气质倒与悠远有些儿相似,因笑问道:“公子可是迷了路,或是来探望已逝去的亲人朋友吗?”
宁悠远,也就是西圆的二王子见方邪丝毫不为自己所迷,心中不由微微一动,摇头道:“我乃游玩,信步至此,公子不必管我了。”
方邪一点头,回过身去,继续专心拔除周围花间的杂草,忽听身后的声音道:“看公子年纪轻轻,因何竟甘心与这些墓碑终日相伴,难道一生志向,就尽付於此了吗?”
方邪重新回身看他,点头道:“人各有志,我从前少年时候,也是志向淩云,谁知一朝犯错,竟再也不可挽回,如今只有伴在我妻子身边,心中方能感到平静。”他见宁悠远露出不解眼神,微微一笑道:“公子风华正茂,又是一表人才,断不会明白我这种心碎之人的凄苦之处,还是离开吧。”
宁悠远深深看了他一会儿,叹口气道:“你既如此深爱你妻子,他泉下有知,也必不会喜欢看你如此的。”
方邪苦笑一下:“公子不知我和拙荆之间的事,因此也不必规劝於我,这天就要黑了,此地距京城数里之遥,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宁悠远还要说话,却听身后一个没好气的声音道:“你不必劝说於他了,这人已行将就木,早已没了让人费唇舌的价值了。”他回身一看,一个俊美的年轻人正挑眉看着自己。
方邪再也不搭理二人,宁悠远无法,只得随江南回去,却听江南问他道:“看你相貌,定是那名闻天下的西圆二王子了,是也不是?”
宁悠远点头道:“公子好眼力,但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江南只拿眼注视着他,心不在焉答道:“我叫江南。”又紧接着问道:“但不知以你尊贵的身份,却跑到这凄凉的墓园来干什么?”
宁悠远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却仍是不肯示弱,也注目看着他道:“我只是到城郊游玩,信步至此而已。”想了想终忍不住道:我看那个人还年轻的很,身体又不似有病模样,因何你说他行将就木呢?可是中了什么慢性毒药吗?”
江南道:“是中毒不假。”看宁悠远俏脸微微变色,他道:“他是中了一个‘情’字的毒,从此除非他妻子再生,否则这毒是注定没有解药的了。你问我因何说他行将就木,没错,他身体是健壮的很,可是你从他的眼睛里,可曾看到一点生气吗?人心已死,纵肉体再健壮,与行屍走肉何异?即便活一百年,又与行将就木何异呢?”
宁悠远低头不语,却听江南又感叹道:“人说造化弄人,又说天妒英才,这话是半点不假的,他当年被众人交口称赞,虽做事有些儿轻狂,但又能有谁不称他一声奇才,弱冠之年,就在战场上纵横无敌,大家都只以为他前途无量,未来定是东琉的中流砥柱,随这太平盛世一起名垂青史,又谁知转眼间,一代英杰已被这个‘情’字磨去了所有棱角,变成了这等心如死水的平庸之辈了。”他一边说,一边却拿眼淩厉盯着宁悠远,笑道:“我与你说了这半天,只知你的身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宁悠远也不回避,道:“我本是流落民间,前些日子才回皇宫,父皇赐我名字为宁悠远。”
江南似是早已料到这个答案,一笑道:“还真是巧呢,正和邪儿的妻子,我的那位故友同名。”说完使劲挤出几滴眼泪,却拿袖子不住抆拭。象是泪如泉涌一般。
宁悠远此时心绪烦乱,一抱拳道:“就在这里告辞吧,我从这条路就可回宫中了。”
江南忙拉了他道:“相逢便是有缘,就陪我到王府里喝一杯吧,王府里已是好久都没热闹过了,纵有好酒好菜,吃起来也没了原先的味道了。”
宁悠远一犹豫间,已被他拉了去。江南暗暗道:我就好好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悠远,哼,在我眼前装。以为我江南只知道吃吗?
宁悠远随着江南来到王府,方隆和皇姑一听西圆使者来了,忙出来迎接,江南却说准备点饭菜,他要带宁悠远逛逛王府。
方隆和皇姑自然感到奇怪,一是二王子竟与鬼面同名,另一方面又想,这王府虽大,还比得上西圆皇宫吗?况且又没有什么奇花异草,有什么好看的。但见宁悠远竟也没有反对,两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江南名义上说是逛,实际上一开始就拉着他向鬼面故居走过去,一边道:“你一定很想看看能让那么一个人变得这样颓丧的那位妻子是什么样子吧?很抱歉,他你是见不到了,不过他住的地方,你倒可以去看一看。”
宁悠远一边被他拉着走,一边不由好笑,心道:“江南还是一样的脾气。”寻思间,已来到近前,看这里不似原先般荒凉,而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东西摆放的也很整齐,知道这是方邪的授意。
门被推开,江南大声喊道:“闻樱,有客来了,你还不出来迎接。”
宁悠远的心忽然就突突的跳了起来,写到这里,大家也应该都知道了,他其实就是假死复生的鬼面了,至於他的身世,还有为何又由至丑变为至美及声音的改变,都留由后文交代。
再说宁悠远,一听到闻樱的名字,心中一阵激荡,他虽对方邪恨怨到极点,但对这个对他有情有意的丫头,却是一直悬心的,担心以她刚烈的性子,会不会因不会讨好卖乖而受欺负。
人还未出来,便听到一个略显低沈的声音道:“什么客人?公子何必领到我这里来呢。”一边说,一边现出个窈窕的身影来。
宁悠远心中一喜,待看到闻樱那半白头发,又是一怔,口中已不自禁的叫了出来:“闻樱,你的头发怎么了?”说完之后,才知自己忘情,竟露出了马脚。
江南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笑意,却故意装做大惊道:“啊,原来你们认识啊,奇怪,你们远隔两国,是在哪里认识的呢?”
宁悠远面上一红,却立刻镇静下来,笑道:“并非认识,只是看这位姑娘红颜白发,适才又听你叫她做闻樱,故此惊叹,但不知姑娘遇到了何等心痛之事,竟弄成这幅样子了呢?”
江南心中哼了一声,恨道:好,算你侥幸躲过去,我不信就逼不出你的真正身份来。
闻樱淡淡一笑道:“这位公子既知是伤心事,又何必相问呢?”说完把两人让到屋里。江南却赶紧道:“还不是他主子的死刺激的,可怜这丫头乃是至情至性的人,竟一夜之间半白了头发。唉……”说完又不住拿衣袖抆拭眼角,作出悲戚万状的样子。偷眼看宁悠远,见他虽竭力掩饰,眼中却仍是流露出刻骨心痛。不由暗叹道:“悠远果然是坦荡之人,不善伪装,这若是小邪和那个吴风在这里,再不会流露出丝毫痕迹来。”
闻樱却奇怪道:“江南今天怎么了?为这头发难受成这样子,你当初看了时,也没这样难过啊,莫非转了性体?”
她这一说,江南尴尬的险些坐不住。却见宁悠远淡淡一笑,闻樱立时怔在了那里。目中不知不觉的流下泪来。自己抆拭道:“恕我失态了,只是看这位公子一笑,怎的就那么象……那么象。”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啜泣起来。
江南故意道:“那个悠远虽然人好,但容貌实在不敢恭维,怎能和这位悠远相比呢。闻樱你弄错了。”
闻樱摇头道:“我从来不觉得公子丑,况且这笑容……这笑容……”长叹一声,不再说下去,转了个话题道:“你们先坐着,我去端两杯茶来。”
又坐了一会儿,宁悠远见闻樱面上始终是强颜欢笑,显是自己“死去”这个打击实在令这丫头承受不住。他也是性情中人,便要忍不住上前相认,但想到自己和方邪已是覆水难收,兼江南又在眼前,只得咬牙苦忍,坐了不过一刻,便告辞出来。闻樱也不强留,送他们到了门口,自己仍进屋去了。
江南在路上又不住说这丫头如何可怜之话,只把他心疼的恨不得马上要了闻樱去,让她少受苦楚。
回到宫中,思绪仍是烦乱,一夜不曾好睡,至天明方小睡了一会儿,却又被叫起,与他兄长一起去签定协议。
签完后,龙裕果然提出要大宴文武百官。又对宁悠然和宁悠远两兄弟道:“那个方邪此时心如枯槁,必得我亲自去,半拖半劝的把他拉了来。你们且不要心急,晚上我一定带他出现就是。”
至晚间,太后,皇上皇后,各位大臣们以及地位高的几个女眷都已落座,龙裕却还是不见人影,众人正等的心焦,却听外面高声唱报道:“太子殿下及肃顺王爷到。”
一时间,众人皆引颈相望,只因方邪因心痛爱妻亡故,之后从未再在任何场合中出现过,此时竟会出现在这么盛大的宴会上,众人怎能不好奇。更何况,要让他和西圆二王子联姻的传言已是漫天飞舞,大家心中也都认定,能让方邪重新恢复的人,非这位绝色的二王子莫属了。这么一来,众人如何能不期盼。
方邪仍是那副沈静如水的样子,他长住在郊外,并不知道京城中流行的传言。这次之所以来,一是龙裕磨破了嘴皮子,二也是因为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即便龙裕不叫他,他也会过来这里。
方隆和皇姑,还有太后,清平皇姑等见他来了,均大喜过望。太后忙把他拉到身边,还未说话,眼泪先流了下来,哽咽道:“我的儿,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一边说一边拭泪,忙又强颜欢笑道:“好了好了,来了就好。”
方邪心中一阵酸楚,毕竟外祖母疼了自己这么多年,期待自己能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谁知自己一朝错,竟变成了这样子,他也不知道太后说的“来了就好”是什么意思,只得温言安慰了几句。
他虽然已是心死之人,但高手的敏锐仍在,忽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回头一望,正对上宁悠远的复杂眼神,不由一怔,然后才又点头一笑,心道:“原来那个年轻人竟是西圆的使者,看这面貌,应该就是闻樱所说的那位容貌无双的二王子了。
宁悠远看着他的落魄样子,心中又是恨,又是怨,又是苦,夹杂着一点点自己也不承认的心疼。他本来早已对方邪心死,也对感情这种事绝望,谁知回西圆后,偏偏那个当年用假死骗自己到了东琉后又复活过来的师傅却又告诉自己方邪是受了吴风的蒙蔽,那谎言他扪心自问,确实逼真之极。心中竟忍不住动摇。但一想起方邪当初是如何的绝情,心便又重新冷硬下来。
酒过三巡又是歌舞,龙裕早已迫不及待要做成这门亲事,以期方邪能够重拾信心,和自己并肩天下,再做出一番大事业来。因此待歌舞一停,他便站起来,先对宁悠然举杯道:“承蒙太子不弃,跋山涉水来到我们东琉,如今和平协定已签,战火已停,若我们两国联手,放眼天下,可还有能与我们争锋之国吗?”
宁悠然自然知道他要说出重点了,也微笑着站起来道:“太子的话不错。我也有意使我们两国亲上加亲。”
龙裕更是高兴,拿眼一瞟宁悠远和方邪道:“我早闻贵国二王子才华横溢,容貌无双,想来这样的人物,必要我们东琉肃顺王爷这样的英雄才能般配的上,不如趁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就玉成了此事,岂不是好。”
方邪愕然一愣,太后等却都点头欣慰而笑,他不自禁的去看那二王子,却见他对自己一笑,说不出的清丽绝伦,比那春花秋月更不知灿烂了多少倍。心中一动,暗暗寻思道:“奇怪,这笑容怎么与悠远那般相似,而且总觉得似有深意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