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下马威?”陆白问。
他们说话时正走在大街上,在经过卖首饰的摊子时,顾清欢停下来,选了一对儿钗子,回头问陆白:“忘儿戴上,好不好看?”
陆白点下头,这钗子是忘儿的风格。
忘儿的风格就是风风火火,静若脱兔,动若疯兔,整个人像一把火。
顾清欢想要把她按下来,让她好好练会儿字,读会儿书都很难,倒是陆白让她练武,她兴致勃勃,全身心投入,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也乐此不疲。
她同顾清欢在样貌上虽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格上却一静一动,有天壤之别。
顾清欢付了钱,交给身后的芸娘,“你也记得给她买礼物,不让当心她不依不饶。”
陆白点下头,表示记住了。
顾清欢继续道:“正所谓兄终弟及,太上皇从大武皇帝手上接手的皇位,按大臣之意,应当尊大武皇帝的父亲大德皇帝为父,按民间说法,就是太上皇过继给了大德皇帝,因此得以继承皇位,所以应当称大德皇帝为父,亲生父亲为叔。”
若换了任由大臣们拿捏的皇帝,估计就遵从大臣们意愿,把称呼给改了。
然而,年轻意味着气盛,聪灵意味着自傲,意志坚定者意味着有主见。
“太上皇坚决不改,以世家为首的百官坚决要他改,於是,围绕这个太上皇究竟该叫谁爹的问题,展开了长达数年之久的大礼议之争。”顾清欢说。
大礼议关系危害不到八大派的利益,纯粹是世家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争,所以八大派根本不理会世俗中的这些吵闹,也不会去护着他们所支持的世家,因此在大礼议之中,死者不乏世家的人。
顾清欢说道:“当时吕家的家主,吕易秋的父亲就死在大礼议之中了。”
在湖上时,顾清欢说吕家会因杀父之仇而恨太上皇,指的就是这个。
“呃——”
二哈和红太浪觉得这个问题好无聊。
但他们想了想,倘若他们没儿子,死后,妖王之位传给的妖怪叫自己爹,还是伯父,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他们又觉得这是个大问题了。
不过,站在臣子的角度,他们又觉得这个问题好无聊,叫什么不都是皇家的事儿,理会他们作甚,反正都是当官,当谁儿子的官不是官儿。
顾清欢不理会他们,而是看着沉思的陆白,等他说话。
陆白沉思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这剧情,似乎有点儿熟悉啊。
不过,还是有一点儿不同的。
最关键处在於,“皇帝可不仅仅是皇帝,还是天之子,这位太上皇这么做,就不怕升天的大德皇帝不认?到时候他想飞升,天上的皇帝老儿们不给他开后门怎么办。”
“对了。”陆白问顾清欢,“太上皇的爷爷和父亲,有没有飞升?”
顾清欢摇头。
陆白一拍双手,“嗨呀,我说这太上皇有天赋,还坐拥半壁江山,怎么还没飞升,敢情是得罪上面了。”
二哈和红太浪目瞪口呆。
他们不由地仰头望望天空,“别说,大舅哥,你说的还挺有几分道理的。”
“当然有道理了,这叫什么,朝中有人好办事,天上也是如此。他爷爷没飞升,他爷爷的爹估计也没飞升,到他爷爷的爷爷那儿,指不定就懒得理这群孙子们了。现在又不认大德皇帝当爹——”陆白摇头,这太上皇把白给的后门给堵上了。
顾清欢点头,“当时在大礼议之中,这一条是百官们在‘礼’之外,坚持的一个重要论点。”
奈何,太上皇当时年轻。
还是那句话,
年轻意味着气盛,年轻有才意味着桀骜,年轻有天赋意味着他觉得自己有无限可能,即便把这道门关上了,他觉得自己也可以靠才能,靠修炼一步一步登天。叩开那道仙门。
顾清欢怕陆白不知道两者的区别,特意比较道:“历代皇帝飞升,多在半仙境,在飞升时,不经天火雷劫,而且有仙人亲自开门迎接,荣宠无比,华贵无比。而普通修行者,因为没有门路,他们都是靠自身修行,提升境界,等境界到了,度过天火雷劫,避免形神俱灭后,才会自然而然的的飞升,登上天门,叩门而入。”
太上皇年轻气盛,他认为这些修行者可以做到,他也可以做到。
历代皇帝没有做到,他要做到了,那就是前无古人后难有来者的壮举,堪称千古一帝!
因此在大礼议时,太上皇根本没把大臣的这层劝谏放在心上。
陆白点下头。
在这方面,他倒是挺理解太上皇的。
前世他年轻时,也觉得自己绝非凡人,注定要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即便才华被别人压过了,他也觉得通过后面的用功和努力,自己会超越对方,这种年少轻狂,一直到他拖延到了中年,方认识到他就是个普通人。
所以说,拖延症要不得,努力的决心要在努力之后,而不应在努力之前。
“其实还有别的原因吧。”陆白道。
百官们这么操心皇家的事儿,甚至不惜付出生命,肯定不是单纯的为大德皇帝认个儿子。
顾清欢不说,反而问道:“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陆白想了想。
皇权,世家,修行门派。
修行门派动不得,皇权当时又衰落,这时候正是夹缝中生存的世家挣扎的大好时机,所以世家和百官们在大礼议中站在皇帝对立面,是在杀皇帝威风,为他们争取一些权利。
这权利不一定要凌驾於皇权之上,但至少掣肘皇权,让皇帝不会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对他们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顾清欢欣慰的点下头,“正是这个理儿。”
而这个掣肘,就是这个礼字。
礼由圣贤书而来,向来是百官修身治国平天下的行为准则,皇帝用这些要求臣子,要臣子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但对於皇帝,却是无人约束的。
大臣们的大礼议,就是想让皇帝也到这个框架中来,让礼约束皇帝。
“当皇帝也守礼的时候,百官们就不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整日揣测圣意了,他们可以全身心的为身后的主子捞银子,捞天材地宝,然后在为自己家族谋些福利了。”顾清欢说。
“这——有点儿意思。”陆白倒没想到这么深。
这有点儿像君主立宪制了,宪就相当於这个礼,只是这群臣子们尽想用些劝谏的方式来实现,未免有点儿太天真了,毕竟这次成功了,皇帝下次还是想杀他们就杀。
虚无缥缈的礼,还得有执行的工具才成。
修真门派来搞这活儿倒是可以。
然而,因为缺少背后修真门派强有力的支持,在这场大礼议中,最终百官们中一百多人下昭狱,一百多人打了板子,打死了二三十人后,以皇帝的胜利而告终。
后来的几次斗争,都是这个大礼议的后续。
譬如水果贩子的案子,皇帝秋后算帐,把顾清欢的爷爷打死了。而顾清欢在湖上提到的宫变,则是一群宫女试图想下药弄死皇帝,相传是吕妃为了给父亲报仇而暗中筹划的。
至於真相——